挂在黑板旁的崭新时钟发出转响。
何愿目不转睛盯着秒针的循环,就如陷入了时间流逝之中。
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短短一分钟。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何愿一个人。
这让秒针最后一圈旋转变得极为难熬。
焦灼的目光在一层层褪去光泽,慢慢几近暗淡。
终于。
走过了所等待的时间区域。
何愿鼻间叹出持续了许久的屏息。
颓下双肩。
外来人口规划小学恢复上课的消息发布出去。
然而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也不见教室里到来一个孩子。
何愿走至讲台中央,抚摸着桌面上空空的名册。
她弯下腰,按动出一旁的圆珠笔,在点名老师那一栏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
远处传来一片嘈杂,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距离越拉越近。
这个声音就如点燃了方才熄灭的火种。
何愿眸光闪动。
她大步冲出了教室。
只见,小小的操场上正奔跑着一群孩子。
粥粥牵着米米的手,向何愿挥动着手臂。
一群熟悉的面孔跟随在她们身后,充满了清脆的笑声与灿烂的笑容。
一个都没有少。
孩子们涌到何愿身前,将她围在中间。
她们仰着脑袋,用响亮的声音大声唤到:
“老师好!”
何愿破落所有凝重,绽出微笑:
“同学们好!”
淡蓝色窗帘被风吹动。
明亮的教室里,陈旧吊扇旋转出页片的残影。
一排排斑驳木桌椅摆放得极为整齐,其中前排坐着七八个孩子。
何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转过身,对向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叫何愿,同学们可以叫我何老师。”
她摊开手掌,粉笔置在她的掌心。
就如当年,身为老师的男人向她递上粉笔。
他曾温柔的问她,你的名字会写吗?
她施以同样的温柔,对课堂上的孩子们说:
“来,大家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以粥粥为首,一个个小豆丁按照座位顺序起身。
她们接递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整齐的写了长长一排。
长长的一排名字并在她的名字旁。
像命运轮转的轧印。
她终于站在了与他相同的位置。
成为了老师。
轻轻敲门声引起了何愿的注意。
她侧过首去,只见教室门外站着一个短发少女。
少女斜挎着运动包,着装休闲。一头短发显得有些乱糟糟,显然是刚刚摘下电动车头盔没来得及梳理。
她压抑着喘息,伪装一副平静。
勾了勾嘴角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来晚了。”
何愿惊喜非常。
“君悦!”
嘱咐好同学们分发课本。
何愿走出了教室。
她一把握起宋君悦的手:
“君悦,你决定来规小任教吗?”
“嘁,你是傻冒,我又不是傻冒。我脑子进水了要来规小任教?”
宋君悦翻了个白眼,抽出手。
背到身后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只为抹去自己一路因紧紧抓握电驴把手上而渗出的汗液。
“那你……”
宋君悦下巴扬了扬:
“这些孩子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你还真想混在一起上课?别说我不帮你啊,我在这里上课你给我算课时费,不收你太多,给你一个底价。反正我现在在私人机构任职,目前只有下午排班,早上空闲还能到你这儿做个兼职,岂不美哉。”
何愿欣悦:
“你找到工作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就我这条件,哪里不是求着我去的?我就职的机构可是州央的知名企业,待遇好拿钱多。毕竟我现在缺钱,先赚够了钱再考虑发展问题。”
“缺钱?发生了什么事吗?”
眼见着何愿面生忧色,宋君悦赶紧解释:
“我爸妈打算把县城老房子卖了,到城里和我一个住。他们手上的积蓄不多,老房子卖掉也换不来几个钱。所以得靠我把首付凑齐,他们再添上一些让我在州央买套房子。到时候我每天下班就能回家吃上热乎乎的妈妈饭了!”
被朋友的幸福所感染,何愿的目光里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发自心底的庆幸:
“真好。”
宋君悦从何愿流露出的羡慕中敏感察觉到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虽不明显,虽全全被欣喜覆盖,但就这么一瞬揪扯了她一下,让她赶紧转移了话题: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把排班计划好,还有那些资料啊教材什么的,给我准备一份。包括办公室里,还得给我添个桌!”
何愿认真点点头:
“好!”
“何愿。”
宋君悦叫了何愿一声。
一声过后,那双从来淡漠的双眸露出了温热的真诚: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又傻,又让人喜欢。”
难得直爽。
何愿愣了愣。
不再给予生疏关系间的客气恭维,何愿也敞怀一笑:
“你也很讨人喜欢。虽然你嘴巴利得很,但是心肠比谁都软。”
“嘁。”
一改方才,宋君悦进入了工作状态:
“你想好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吗?”
何愿点点头。
“我们的第一步是要打破规小存在的恶性循环。”
坚定的目光里是对一切的强稳把握:
“现在新学期刚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上报报名人数。只要我们想办法扩大生源,争取到这一季度的评定,就有机会拿到州央教育局更多的拨款。有了钱,完善学校设施,保障教职工福利,就能招到更多的学生,打破恶性循环转为良性循环。”
何愿的话洗刷去了宋君悦眼里的一层层质疑。
宋君悦曾以为何愿只是一个仅有一腔冲动的热血青年,亦或是空有一颗圣母心的爱心泛滥者。
她承认,她轻蔑过,也嫌弃过。
但一步步走来,何愿用行动剥落了她对她的所有偏见。
“虽然你的畅想有一些天真,但这的确也是唯一的办法。你打算怎么样扩大生源?”
宋君悦这么说并不是趁她往日的口舌之快,而是以如今规小身陷谷底的局面,所有的设想都显得无比天真。
无力,而又不现实。
希望渺茫的前路如果连可能性都不去设想。
就真的完了。
“校车。”
何愿早有应对的回道。
“校车?”
“如今这里是唯一的规小,对于远在其他区域的人而言,距离的确是最大的问题。只要解决了距离问题,或许能恢复原本应有的生源。”
宋君悦眨巴着眼睛:
“所以,在没拨款之前,买校车和雇司机的钱,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