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
    十年后,大洋彼岸,距离熙市八千公里外,异国的静夜里,寒商把行李箱挪进老宅的主卧,关好门。
    行李箱的轮子没有沾地,脚步声在厚重的地毯里隐没。
    他动作很轻,像个闯空门的贼。
    已经是半夜两点,又是昨晚在路边遇见许知意的时间。
    隔壁房间的门关着,门缝漆黑,没有透出灯光,许知意折腾了两天,应该已经睡了。
    寒商昨晚从裴长律那里拿到她的手机号,对着那串号码纠结了一夜,等到早晨,才打了她的电话。
    结果一句话没说,就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她骂的当然是别人。
    她说“不住你的房子”、“占便宜”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在骂昨晚带她回家的那个大她一截的男人。
    寒商也冷静下来了。
    他特地嘱咐裴长律,不用告诉许知意他在澳洲,也不用说他会帮忙找房的事,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完全没必要。然后不再直接找她,弯弯绕绕地挖出一个和她同专业的远房亲戚。
    今天白天找到清洁公司,把老宅清扫干净,买了基本的家具电器,最后总算把许知意成功引到这幢老宅里。
    寒商原本打算,这件事就算了了。
    帮她找到住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
    以后每周按时收她房租,她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住到毕业离开澳洲时也没关系。
    两个人连面都不必见,她也根本不需要知道房东是谁。
    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谈妥时,她最后忽然问了一句:
    【请问你也要住在这边吗?】
    寒商盯着这行字,盯了很久。
    最终,就如同有鬼捉着他的手一样,回了三个字:【有可能】
    回完就想剁了自己的手:有可能什么有可能?
    许知意问的那句话,就像一只小小的鱼钩,银色的,亮闪闪的,埋在他心里面。
    而且埋得很浅。
    这一整天,它都在那里,只露出一个带着倒刺的小小的尖儿,随着他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一下一下地撩拨。
    撩拨得他心烦意乱,什么都做不下去。
    到了晚上,去衣帽间拿衣服时,寒商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把行李箱拎出来了。
    就像被行李箱的提手烫到一样,他把它甩到旁边,在床边坐下来。
    这不就是犯贱。
    就像当初一样。
    她只要放出钓钩,满脸无辜地轻轻扯一扯线,他就会像条鱼一样,一口咬上去。
    还死不松口。
    寒商逼着自己洗澡,上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盯到了半夜,最终还是起来了。
    他打开行李箱,把常用的东西往里收。
    心脏在狂跳,跳得根本没法集中精神琢磨需要带什么,寒商干脆直接拉上拉链,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在夜色中开车到了老宅。
    老宅的次卧房门紧闭,主卧空着,摆着简单的新家具。
    新床垫的塑料膜一蹭就发出滋滋的怪响,寒商三两下把它扯掉,合衣倒在床上,忽然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这些年,本以为和她之间遥遥地隔着九千公里,横跨整个大西洋,昨晚却忽然发现,竟然和她同在一座城市的天空下。
    而现在,她就睡在隔壁,只有一墙之隔,几米的距离。
    如果静下心,甚至都会听见她那边翻身时床的轻响。
    好像阻隔在中间的那些岁月全都隐去了,消失不见。
    只有心底的抽痛还在,一下又一下。
    冬末的晚上仍然很冷,寒商根本忘了带枕头过来,也没有带被子,他把外套的拉链一拉到顶。
    来就来了。算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她见面。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他就住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绝不能让她知道,他就像一条扔石头都赶不走的野狗一样,使劲往她身边凑。
    好在早晨给她打电话时,她错把他当成别人了,并没有意识到电话是他打过去的。
    寒商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今天她租房时,大概他的租金说得太便宜了,她犹犹豫豫的,仿佛不太想租。
    为了让她放心,他随口说了个合租条例。
    他当时的措辞是,“我在维护环境卫生和保持个人空间上有一些比较细节,甚至可能有点苛刻的要求,会拟一个合租条例,希望你能遵守”。
    反正睡不着,寒商翻身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敲下“合租条例”四个字,顺手搜索:
    【严重洁癖患者的表现】
    【与有强迫症的室友合租的体验】
    翻着网页,寒商忽然想起另一巨大的问题——
    许知意认识他的笔迹。
    就算拟好条例,也只能打印出来。
    他倒是有打印机,可是还留在市中心的公寓里。
    寒商把笔记本丢在旁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往外走。
    边走边想,大半夜的,真是疯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知意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后院里有棵大树,一群大白鹦鹉,足足几十只,如同一个个白色的大果子一样,肥美地站在树上,吵吵闹闹地开着晨会。
    许知意开门去卫生间洗漱,路过隔壁主卧,忽然发现主卧的门严丝合缝地关着。
    她停下脚步,觉得自己没记错,昨晚这扇门好像没关。
    许知意随手扭了一下门把手。
    竟然从里面反锁着。
    她火速缩回手,心中尴尬无比:里面有人住进来了,差点就贸然开了人家的房门。
    这么早就在,应该是昨晚搬进来的,可是许知意完全没听见。
    起居室和像昨晚一样,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就连门口的鞋架上也只放着许知意一个人的鞋子。
    只有厨房的台面上多了一套崭新的厨房用品,包括煎锅炒锅菜板菜刀等等,还有一叠打印出来的纸。
    最上面是房租的转账方式,写明了不用交押金,房租每周一付。
    看来昨晚悄悄搬进主卧的就是房东。
    房租的收款人叫oskar qin。
    原来房东姓秦,叫奥斯卡,听起来演技很好的样子,不知道他中文名字是什么。
    下面的一张纸上,印着合租条例。
    许知意浏览了一遍条例,沉默了。
    这房东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变态?
    第6章 人类的痕迹
    合租条例条款不多。
    一般分租出去包水电煤网的房子,房东都会先写清楚,要节水节电。这房东却完全没提这茬,显见的财大气粗。
    他的条例很奇怪:
    【合租条例】
    【一、厨房以及厨具电器、卫生间、走廊、客厅、洗衣房、前后院共用,每周有小时工定时打扫,请注意保持,请勿留下任何人类使用过的痕迹。】
    下面还有补充说明,大字,不是小字,而且加黑加粗:
    【所有公共区域,除垃圾桶外,禁止出现垃圾,比如毛发、废纸、食物残渣等等。】
    【在公共区域每留下一根头发,罚款十刀,废纸团、外卖饭盒、饮料瓶等醒目的大型垃圾,罚款二十刀。】
    许知意:行吧。
    掉头发星人只想死。
    以许知意每天早晨掉头发的数量,一个星期就得罚破产。
    许知意先把手腕上的发绳撸下来,把头发在头顶结结实实地扎成一个丸子,才继续看。
    【二、每晚十一点至早六点,请尽可能保持安静,无法避免的洗手间冲水声也尽量轻。】
    许知意琢磨:冲水声尽量轻是怎么个弄法?冲水时跟马桶比个“嘘”吗?
    还好这条不罚款。
    这人大概是点神经衰弱。
    睡眠浅的人,一点点声音就会被吵醒,然后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