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端午雨水充沛,龙舟水一场接着一场倾盆落下,雨量虽大,却未像去年那样发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的,新修起来的龙王庙如门神一般震住了四周雨云,几日下来,稻田吸饱了雨水,禾苗又长高了一茬。
五月种下去的禾苗已经生根,完全适应了外界的风吹雨打,被大雨冲刷过后,反而更加挺立。
大雨磅礴,视野也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水珠溅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有些许渗入衣襟内,留下一片冰凉。
龙卿随手擦了擦脸,调整了下斗笠的角度,让其尽量挡住往脸上飘的雨滴。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r ou shuw u2.c om
看向稻田,发现每亩地都积水了。走过去,双脚踩在泥水中,被浸泡后的泥土变的非常黏,刚踩上去脚就往下陷,泥水渗入鞋袜,一片狼藉。
龙卿皱了皱眉,提着裤腿走到水渠旁,可见田里的水比水渠里的还高,她用铁锹把水渠挖开,把积水引出来。
直到把六亩地的水渠都挖开,龙卿抖了抖弄的一片狼藉的腿,一步一个泥脚印的往家里走。
沉清茗正喂着鸡鸭,见龙卿回来立刻把人迎进来。
“快换身衣服,都湿了。”
“没事,里面没湿。还真如你说的那样,每亩地都积水了,我把渠挖开了,这几日就先这样,改日再补回去。”龙卿说着把湿意浓重的蓑衣脱下来,好在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的,不过鞋袜都湿透了。
沉清茗把湿了的鞋袜放在一个盆里,准备等会儿洗,眼尖的发现龙卿的双脚有点红,似乎被磨的。
“也只能先这样了,这雨下个不停,村长说等天晴就拜龙王。”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我们家出多少银子?”
“村长说我们两个姑娘条件艰苦,没叫我们出。”沉清茗眸光闪了下,她能猜到肯定不是村长的意思,应该是沉青松的意思,说实话,她倒宁愿出这份钱。
龙卿倒不管这些,和她说:“那正好,反正我们也没什么银子。”
沉清茗被她这副坦然自若的样子逗笑:“你总是这样,对了,你的脚怎么红了?”
“约莫是这几日下雨常常湿脚,就有点磨。”龙卿看了眼自己的脚,脚尖和脚跟的地方都有点发红,但不疼,就是泡水多了会累脚。
“磨脚你怎么不说,还每天在地里走来走去,前几日还走山路。”
“这证明了我的双脚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耐力……”
龙卿把脚放在灶台边烘干,脚底被火烤着,舒服的不得了。
沉清茗气的轻捶了她一下,在她心里龙卿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试问哪个千金小姐会说自己的脚很有耐力。
“那老茧在等着你呢。”沉清茗一边说着,一边兑了一盆热水给她泡脚。
龙卿也不客气,把脚没入热水中。
虽然已经六月,她们却还是喜欢在劳碌一日后泡泡脚,真的很解乏。
过了一日,连贯的大雨终于停了,村长号召全村祭拜龙王。
这次端午祭拜,全村集资买来一头山羊和两只大公鸡,用红绸带绑着放在龙王庙前,朴实的村民给龙王奉上珍贵的白馒头与烧酒。
像以往那样,男人们带着一家老小依次给龙王上香,向龙王祈愿保佑家人团聚,或是孩子平安长大,学业有成之类的。
若是往年,老沉家听到祭拜龙王都会愁眉苦脸,但今年,他们表现的出奇的积极。
沉老头带着沉二叔和沉三叔抱着新添的小孙子亲自给龙王上了一炷香,算是多年来的祈愿总算在这一炷香火中得到了还愿。
值得一提的是,曾因为“不详”的名声不被允许靠近龙王庙的沉清茗,今年也可以靠近了,甚至还分到了香火,也能上香。
沉清茗恭敬的做了三伏拜,把香火插在香炉中。龙卿傻傻的跟着拜,二人一同向龙王诉说今年的心愿。
她们的心愿不同于村民那么笼统,而是喜欢往近了说。
沉清茗许愿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尽量在年关之前把家里翻修一遍,正式昭告全村,搬入新家。临了还偷偷许愿希望知道龙卿的一切,与龙卿的关系能更亲密无间,望龙王能够指点迷津,两个姑娘要如何相守。
龙卿则仍旧是许愿让沉清茗的心愿实现。
上完香,沉清茗和龙卿皆笑了起来。
因着大雨,老天帮助人们完成了浇水灌溉,人们便顺势来了个偷得浮生半日闲。
短暂休息了两日。
三日后,天空放晴了。
雨过天晴的空气非常清新,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呈现蔚蓝色的一片,把湖水都照成了深蓝色。
沉清茗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一根很粗的长针,用力的钉在一块鞋底中。
纳鞋底是每个妇女的看家本领。
在丈夫眼中,素来妇女是应当远离朝廷与学识,在内舍耕织达旦,以俟夫归。因此,一个男儿生下来,其母亲与妻子会接连承包他自幼到老的衣食住行,小到只是一口母乳,大到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出自妇女的一双手。
沉清茗离开老沉家后女红是一天天的精进了起来,承包了龙卿的衣食住行,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出嫁的小媳妇,但又和传统的男耕女织有所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说不上来,但这点不同的感觉让她很欢喜。
眼看日子一天天回暖,前几日又见龙卿磨脚,正好这几日得了空,便想着给龙卿做一双新鞋。
龙卿双脚细嫩,考虑到舒适感,她没有用木头垫底,只用布,还贴心的做了一层夹棉垫着,这也让她做的鞋底看起来比别人做的厚了一大圈。
在鞋底穿针引线,针脚非常密集,硬生生把松散的布料纳在一起。有时候力气不够,她甚至要站起来才能把顶针戳进去。
忙活了大半日,两个鞋底总算成型了。
沉清茗试着掰了掰,很满意鞋底柔韧而不会太坚硬的触感,只用布匹的好处就是鞋底是软的,可以根据地形变化形状,穿起来也舒服。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却是李娘子走进来。
“李婶子来了。”
“嗯,喏,之前你说要一块皮子,李叔昨日带回来了,你看看合不合适?”李娘子把羊皮递给她。
“我看看。”沉清茗接过羊皮看了看,羊皮是经过鞣制的,柔软而富有韧性,还能防水,正好能缝在鞋子外面,这样就不会湿鞋。
“可合适?”
“合适,谢谢婶子。”
“骇,和婶子还说什么谢,你这鞋做了几日了,还没做好吗?”李娘子见她把羊皮缝在鞋底外,被鞋底的厚度惊到了:“你这针脚也太密了,超过一百针了吧?”
纳鞋底一般每平方寸八十针,这已经很辛苦了,偷懒的干脆四十针就算了,沉清茗这个绝对超一百针了,还这么厚,看着就费力。
“缝上皮子就好了。阿卿的鞋磨脚了,我想着重新做一双,厚点的,也舒服些。”沉清茗眼神躲闪,偷偷把鞋子揣在怀里。
姑娘送鞋,要么给父兄,要么就是给夫君……果然还是太害羞了。
“你待她可真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实诚的。”李娘子感叹道,妹妹送姐姐鞋,貌似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怪。她看了一圈,没看见龙卿:“对了,龙姑娘呢?”
“她出去了,等会儿就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龙卿正好从门外进来,推着一辆加大板车,沉清茗正好缝完最后一针,把鞋子藏在抽屉里,走过去。
“阿卿回来了。”
“嗯,板车拿回来了,你看如何?”龙卿擦了下汗,把板车放在院子里,抬头见李娘子也在,对她点点头:“李婶子来了?”
“我拿皮子给沉丫头,她呀,做了双新鞋,那鞋底厚实的我都以为她要送给哪家的……女夫君呢。”李娘子嬉笑着眨了眨眼,目光扫着她们。若不是知道龙卿是个女儿,她总是忍不住把两人当成小两口。
“婶子!”沉清茗大臊,让龙卿看的不明所以。
“好了好了,婶子不说了,你们弄这么大一个板车是要作甚?”
“哦,我们准备移栽两棵玉兰种在院子里。”龙卿把铁锹和麻绳拿出来,一并放在板车上。之前说好移栽玉兰,春耕之后又挖菌子去了,挖完菌子又遇上连日暴雨,硬生生拖到今日。
“玉兰?是村头那片玉兰林?”李娘子想到村头的确有一片野玉兰。
“嗯,清茗之前选好了,今日去挖回来。”
“你们两人能行吗?”
“可以吧,移栽小树而已。”
“也对,你们这个院子确实该布置一番,怪潦草的,让人看了也不好。婶子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去忙吧。”李娘子很赞成,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两个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房子简陋成这样媒婆看了都摇头,耽误议亲就坏事了。
“嗯,婶子慢走。”
拜别李娘子,沉清茗回家把新鞋拿出来,小碎步的走到龙卿面前,越走头就越低,短短的几步路就把自己羞成一只鸵鸟。
“那、那个,我做了一双新鞋。”
说罢,沉清茗已经不敢看龙卿了。
龙卿的目光落在那双鞋上,那是一双样式简单的布鞋,是耐脏大方的黑色,但鞋底足足有两指宽,外面还包了一层防水的羊皮。
“送给我的?”
这还用问吗?都递到跟前了。
沉清茗直接把鞋塞给她,狠狠的点点头:“嗯,你快试试合不合脚。”
龙卿心下一喜,接过鞋,惊喜的发现鞋底看似厚实,但触感并不硬,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想起方才李娘子调侃的话,龙卿感到脸颊一阵发热。
换上新鞋,试着走了两步,龙卿又惊喜的发现鞋跟和鞋尖的地方都很软,似乎也垫了棉,不会磨脚,这双鞋合脚的就像贴着脚做的。
“清茗,你的手怎么这么巧?太舒服了。”龙卿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鞋跑步都没问题。因着普通人都自己做鞋,鞋铺的鞋都是面向贵人的,贵人穿鞋不会考虑远行干活,更多是考虑贵重与彰显身份,龙卿也买不到适合干活的鞋,只能将就,沉清茗这双无疑解了燃眉之急。
“既然喜欢改日我再做一双便是。”沉清茗更开心了,立刻就在心里安排上了。
虽然做一双鞋费时费力,但她就是固执的要自己做,不仅是鞋,龙卿的衣服和每日吃食都得她亲自来。
这不仅是亲密关系的象征,也是她在龙卿面前表现的机会。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确实期待着,希望龙卿一辈子都找不到第二个能照顾她起居的人,这样龙卿就离不开她了,她就是无法替代的。但这个想法沉清茗觉得恶毒,不敢承认。
“那现在去栽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