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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音辞被触碰的瞬间,空气就像凝固一样让她百爪挠心。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喉咙里似有羽毛扑腾,完全不受控制。
    如果此时此刻她独处,她必然欣喜;
    可一想到发声是拜池骁所赐,她的心情又不好了。
    她瞪向池骁,试图用眼神告诉他,彻底凉透了的人才发不出气音,她只是声带受损,还没到那种程度呢。
    女人冷着心思同他讲道理,可是从男人的角度俯视,轻易就能发现她微红的耳根。
    池骁不得不承认,让她发出声音是一件很愉悦的事。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不得不去接起外面响了百八回的聒噪电话。
    近乎撩人的独处,终于以此告终。
    邓音辞趁他转身,连忙将碍事的裙子换下来,窸窸窣窣间,不忘注意他那边的动静。
    “对,黛口这批是我的货,让交通局放行。”
    “海关缺人手?别跟我讲没用的借口。”
    “池城我说了算,还是隋七那个老东西说了算?”
    “晚上九点,货必须进港。”
    池骁的背影看着来颇为冷漠,语气也十分冷血,想必是某桩生意的报关流程出了问题,底下人无法解决才来麻烦他。
    邓音辞很少听他处理公务,大部分时候见他花天酒地的样子,险些忘了土匪也有家产要运营。
    毕竟池城虽大,主要还是靠池港的营收才能将城市生产总值送进全国先列,可想而知其中利益丰厚,池家内部利益关系复杂,五朝六代七叔九爷的,她当初在文化展览馆看了半天的画本才捋顺关系,各路流派互相使绊子也在情理之中。
    邓音辞换完衣服,偷听池骁讲了一会儿电话,瞧他被琐事缠得脱不开身,有眼色地朝门口溜去。
    可惜的是,猫咪还在池骁那边,她怕抢不回去了,只能将低敏猫粮留下放在显眼的位置,算是一点小小的暗示——
    只要他把猫照顾好,日后,她愿意帮他在洪嘉面前美言几句。
    出了房间门,邓音辞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望着走廊全景玻璃窗外面的海波月色,不免卸下防备。
    Larceny的位置得天独厚,自然坐拥全城最好的海景,海阔天空的画面似乎也提醒着她,别总是在一棵树上吊死。
    运气好的话,洪嘉的慈善宴可以成为她的东风。
    邓音辞也想帮会计事务所寻一条出路,去保镖那里拿到手机,第一时间便打字问贺毓玲,事务所有没有在池城的客户。
    隔了半天,贺毓玲终于有空搭理她,让秘书整理一份名单出来发给她看,总之也不抱什么希望。
    “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怎么谈生意?理智的商人就不会跟哑巴谈生意。”
    贺毓玲不想泼她冷水,可还是弄不明白她如何能在池城争取到客户。
    “小姨,洪嘉的场子,拼的不是理性。”
    邓音辞打字回复。
    做生意么,招标投标的流程固然重要,其中的人情世故其实也疯狂。
    能进洪嘉的场子就代表守信用,所有人都感觉良好的环境里,她一个哑巴没准也能捡到商机。
    邓音辞拿起桌上的请柬,看着落尾处的港区地址,有种收获入场券的不真实感。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仔细揣摩对照慈善宴的出席名单,终于帮事务所锁定了一个潜在客户。
    港区钢铁厂的钱老板,去年跟事务所谈过合同,因为贺毓岚没有工时才作罢,今年合作的事务所临时崩了盘,如今正在找新的下家,多合适。
    邓音辞不想当个废人,挑灯夜战研究客户资料做准备工作,连池骁派人来给她送礼服的时候也只是怠慢地开了个门。
    她自诩表现良好,这几天一没找他二没惹事生非,待在家里消停得很,他没理由找她不痛快。
    出乎意料的是,池骁比她预想的还要“体贴”。
    慈善宴当天,邓音辞临时掉了链子,她背诵客户资料睡得太迟,起晚了,一晃神才看见池骁给她发的消息。
    两个小时前,他说来接她,如果她不闹的话,他答应给她看看猫,猫都长胖不少。
    一个小时前,他问了她两次,“人呢?”
    问号,显然是不耐烦的体现。
    纨绔公子没有等人的习惯,邓音辞暗道不好,匆匆换衣服跑下楼,在小区门口左顾右盼只看到一辆白色的跑车,又不确定是不是池骁。
    当她惴惴不安时,驾驶座的车窗摇下——
    “邓小姐,骁哥让我来接你。”
    钟洱还是那副斯文样子,伸手打招呼的动作好像要再给她递一份离婚协议。
    邓音辞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缓了一会儿才提着裙摆上车。
    “我哥已经去会场了,要招待客人。”
    钟洱开车上路,不经意间交代一句。
    邓音辞没说话,算是知晓。
    她爽约在先,池骁不等她,再符合情理不过。
    她和他顶多算是冤家敌人吧,一段不堪的婚姻关系,连互惠互利都算不上,他凭什么等她呢,她又不足以得到他的偏爱优待。
    邓音辞收拾好情绪,接着开始收拾自己。
    她出门匆忙,只能在车上简单补一点粉饼化妆。
    跑车驶进港区等待过检查时,她抿了抿刚涂开的口红,手忙脚乱地摇下车窗递请柬,执勤人却根本没看,只扫了一眼钟洱的车牌便顺利放行。
    邓音辞怔了片刻,透过车窗看到她屡次被拒之门外的那个小亭子,恍惚沉默。
    原来,这就是围城。
    邓经恺早该派个身份更方便的人来要账本,不像她,努力了七个月才摸到门。
    多寒酸呐。
    池港内的一切对于邓音辞来说都很新鲜,里面规划到位,港口卸货区和生活度假区分开的,越往酒楼的方向走,货轮渐渐成了背景里水光山色的点缀,并不影响美感。
    邓音辞晚到,进到酒楼停车场时已经水泄不通,钟洱示意她先去休息室。
    休息室并不难找,保镖人手最密集的地方正是。
    邓音辞礼貌敲了敲门,一进去就看到池骁在陪洪嘉喝茶。
    “音辞,你来得正好,池骁还说呢,你们平时交流不方便,我给你请个手语老师,怎么样?”
    洪嘉性子直爽豪放,形象上也走野路子,主办宴席都不搞贵妇那套,穿了件飒气的垫肩外套往沙发上一坐,十足的江湖气派。
    邓音辞耳朵发麻,连话都没听清便连忙微笑示好,算作恭维如来佛祖的第一套场面。
    “请手语老师干什么?晚上睡觉躺我们中间?”
    池骁忽然懒散开口。
    邓音辞这才注意到他。
    他一身灰底玄纹格的西装,头发仔细抓过,整个人看起来养眼极了,她差点都认不出他这副样子。
    纨绔子弟的俊容,冷血土匪的心,她的形容倒是一点儿都没错。
    邓音辞知道他说的话是在暗示自己上位不光彩,可她能怎么狡辩?洪嘉在场,她只好安静坐在一旁,尽量挽回自己的形象。
    洪嘉是个大忙人,她来得又晚,才坐一会外面的宴席就要开始了。
    刚一入场,便是宾客盈门。
    今晚慈善宴的主题是关爱弱势群体,邓音辞作为洪嘉手里最好的活招牌,一旦有客人寒暄问起,洪嘉都会热情地代为介绍:“这是音辞,不认得啦?老邓的女儿。老邓记得吧?去省里当厅长以前,在我们池家记了二十年的账,都是熟人。”
    老一辈的客人笑笑而过,邓音辞也笑笑而过。
    怨不得洪嘉,池骁誓死不准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这么拐弯抹角地介绍了。
    池港是池骁的地盘,入席后落座的顺序也是池骁安排的,主桌都是池家自己人,隋七洲,钟洱,还有池骁的几位叔爷;
    邓音辞身份尴尬,被安排去了旁边的那桌,和池家的生意伙伴坐在一起,位置不远不近,正好在池骁的眼皮子底下。
    “你为什么非要穿绿色?”
    “还是在和我一起出席的场合。”
    分列入席的混乱场面里,邓音辞的耳垂忽然烫了一下,是池骁冲她低语,语气不善。
    邓音辞出门着急,没来得及换那晚选的礼服,胡乱拿了套自己的裙子,碰巧是绿色。
    寓意确实不太好,有给池骁戴绿帽子的嫌疑。
    她本想解释,可是腰肢被他掐得疼痛,索性抿唇不语,当个彻底的哑巴,气死他。
    池家热情好客,圆桌一坐人便算开席,玲琅满目的菜式立刻上桌。
    在池城设宴,海鲜必然是主角,帝王蟹小青龙,一层迭着一层,野生黄鱼冒着鲜,看上去馋得人食指大动。
    可惜,邓音辞只能看,不能吃。
    周围的老板都在讲生意,她中意的钱老板又没有亮相,害得她只能在觥筹交错里自寻乐子。
    硕大冰盘里盛着的生蚝,无人问津,看着像是美酒佳肴里特立独行的小怪物。
    邓音辞歪着脑袋发了会呆,从盘中央捧出一只。
    贝壳比手掌还大。在冷气中浸久了,激得指尖轻颤。
    生蚝是很倔强的生物,里面的肉体鲜美柔软,所有骨头都长在外壳上,坚硬如磐。
    邓音辞生疏地握着薄刀,绕着波浪状交合口画圈,像是在摸索某一门手工课。
    尖锐物游刃,轻轻舔舐生蚝密不透风的防线……
    等到划伤了她的手,刀尖也终于舔到了缺口,试着探进去,破断筋脉,再一横。
    鲜美汁水淋漓四溅,冰面上还留有淡淡的血丝。
    但是特别有意思,征服腥甜的小怪物,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邓音辞无聊地开了一打,侍应生路过时,惊讶道:“小姐,您的手指受伤了,我帮您包扎一下吧?”
    她正开心着,一点儿也不觉得疼,麻烦侍应生把所有的生蚝都端给池骁。
    侍应生用一种不理解的眼神回应她,云里雾里地照做。
    ……
    那厢。
    池骁看着从天而降的一盘生蚝,正皱眉准备退回去,洪嘉却勒令他收起心思:“你不跟音辞坐一起也就算了,她给吃你就咽,别浪费矫情!”
    钟洱讲求科学,在旁边理智提议:“骁哥,邓小姐是弱势群体,你别和她计较,我帮你解决一点?”
    生蚝这东西真不能多吃,补精补肾,补过头了可不好。
    话说回来,难道邓音辞给他送吃的,是觉得他需要滋补么?
    池骁拦下钟洱的动作,明摆着不许他碰生蚝。
    “她是弱势群体?我看她分明是强势群体。”
    男人望着不远处某道靓丽的背影,意味深长道。
    生蚝混着柠檬淋漓鲜美的汁水,顷刻被他吞咽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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