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远这才注意到他还买了蛋糕,笑了:“其实我本来明天中午要去宁家吃饭的,他们说给我过生日,让你抢先了。”
原本不想说的事情,他忽然就有兴致说了。
“是我没考虑到,要不我把约饭时间推到下午,你中午先回去吃饭?”岑致森提议。
“算了,想找人掏钱总得有点诚意,哪有时间随我们改来改去的,”宁知远摇头,“出门前我跟他们打了电话,说了下午过去,其实是下午宁哲也会回家,他们怕我不自在,我之前就说了我根本不介意这个。对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拜祭你妈吗?来得及?”
“下午再去,”岑致森说,“爸会带宁哲早上先去。”
宁知远:“我跟你一起去吧,和你老同学吃完饭,我们直接过去。”
岑致森:“你愿意去?”
“为什么不愿意?”宁知远平静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这二十几年我都把你妈也当我妈,不会说不是就不是了的。”
岑致森点头:“吃蛋糕?”
宁知远“啧”道:“那是不是还得点个蜡烛,许个愿什么的?”
“可以。”岑致森拆开蛋糕包装盒,先取出蜡烛,是一根小巧的、金色五角星形的烟花棒,递给宁知远。
接过时宁知远瞥见他手里的打火机,目光一顿。
银色裸男造型的打火机,很精致也很特别,握在手中点烟时,仿佛某种赤裸裸的欲望展示。
“岑总用这种打火机?别人看到了会觉得你不正经吧?”宁知远调侃他,配合地将那根烟花蜡烛插到蛋糕上。
岑致森摩挲着手中打火机外壳,又是“不正经”,宁知远说起这三个字时上扬的语调,确实格外不同。
“在人前我不用这个,”他笑笑说,将打火机也递给宁知远,“你自己点?”
宁知远接过去,金属质地的外壳上触感温热,还留有岑致森掌心的温度。
他把打火机握在手里细看,确实是裸男,做工精巧考究,肌肉的线条很流畅,黄金分割的比例,浑身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琢过,包括生殖器的部位,性感却不显色情。
唯独五官是模糊的,更让人浮想联翩。
宁知远也摩挲了一下刚才岑致森抚摩过的地方,拨开盖子,划出火苗。
自星形蜡烛的顶端处点燃,噼里啪啦炸开的火花沿着两边蔓延下去,璀璨耀目,很像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的烟花棒。
那是宁知远童年记忆里,少数快活的时候。
宁知远在火光里看到岑致森的眼睛,带着笑的,和如同他先前抚弄那打火机的外壳时,眼里流露出的同样的神色,盯着自己。
“许愿。”岑致森提醒他。
宁知远垂目,看着依旧在肆意燃烧的蜡烛,听到心里的声音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岑致森没有问他许了什么愿,蜡烛烧完后切了蛋糕,他们一人吃了一块。
甜腻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宁知远舔了舔唇,继续拨玩手中的打火机,视线落回岑致森:“这支打火机,能不能送我?”
“你想要?”岑致森斜着身体,一只手撑着方向盘,“这支打火机我用了很多年了,还是念书那会儿去布拉格玩,当地一间酒店开业,送的限量纪念品,一共就一百支,早就绝版了。”
他说着轻笑出声:“东西倒是不贵,但挺特别的,你看到这支打火机会想到什么?”
宁知远偏头思考了一下:“你呢?”
“香烟、sex,或者说,欲望。”岑致森的嗓音里仍带着笑,并不轻浮,很自然地说出口。
宁知远拨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住,睨过去,微微上挑的眼尾牵出些许微妙情绪。
岑致森继续说:“无论香烟、酒精还是sex,都只是生理上的浅层欲望,是可以克制的,轻易不会上瘾,但偏偏对这几样东西有瘾的人太多,是因为有的人把它们当助兴剂,有的人却把它们当救命的稻草,你呢?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并不宽敞的车内空间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扶手箱,各自侧着身闲聊,岑致森的声音近似呢喃在宁知远耳边。
宁知远再次拨动打火机,火光蹿起,他凝视着那一簇火苗,慢吞吞地说:“没想过。”
“好吧,那就当我没问过吧,”岑致森盯着他的动作,“打火机送你,当生日礼物好了。”
宁知远抬眸,看进他的眼中,点了点头:“多谢。”
凌晨一点了,没吃完的蛋糕装回盒子里,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提回去,依旧停车在这寒夜下静谧无人的湖边,在这一方狭窄的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岑致森说起自己从前在英国念书时的一些经历,宁知远靠着座椅安静地听,他其实知道不少,虽然当初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英国,但他时刻关注着岑致森的一举一动,想知道总能有办法知道。
他俩刚出国念书那会儿,一个十岁,一个十四岁,年纪都小,岑胜礼本想把他们送去同一个国家,是宁知远不愿意跟岑致森一起,他自己选择了去美国。
既不乐见这个人,又忍不住窥视他,宁知远一直知道自己心态扭曲、偏执,可想改也改不好了。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跟爸去你那边看你,你刚见到我们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后来又莫名其妙开始给我摆脸色,催我走,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原因。”岑致森忽然说。
宁知远侧头看着他:“你想知道?”
岑致森:“能说说吗?”
宁知远轻哂,他当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
那时他十五六岁,念高中,学校里总有些对亚洲人存在偏见的垃圾找他麻烦,那次岑致森来接他放学,恰巧撞见了,帮他教训了一顿那些人,过后那些人确实不正面招惹他了,却在背地里传他闲话,说他是同性恋,随便就能对男人岔开腿,说岑致森跟他是不正经关系。
所以他迁怒了岑致森,近似无理取闹地把岑致森赶走了,那之后将近两年,再没跟岑致森见过面。
宁知远靠着座椅的模样有些散漫,插在兜中的那只手慢慢又摩挲了一下那枚打火机的外壳,声音很轻:“也没什么,被同学背地里造谣说垃圾话而已,他们说我跟你是上过床的不正经兄弟。”
岑致森先是惊讶,眼神微微一动:“是么?”
“嗯。”宁知远懒洋洋地点头,盯着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眼睛,“迁怒你了,我也跟你道个歉好了,抱歉啊。”
有一瞬间,似乎流淌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秒,谁都没有出声。
岑致森垂眼,笑了:“算了。”
宁知远后头睡着了,或许还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十五六岁的美高学生,那些模糊的狰狞的面孔围着他说着难听的话,然后岑致森出现了,挡在他身前把人推开。
他一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从年少,到如今。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熹微,车中只有他一个人。
宁知远坐直身扭了扭睡得略酸痛的脖子,看到了车前靠坐着引擎盖看前方的岑致森。
他盯着那个人灰色大衣包裹下的宽厚背影看了片刻,推开车门,下了车。
岑致森听到动静回头,笑着冲他示意:“知远,看日出了。”
宁知远抬头,前方湖面大片绯红朝霞,初阳刚刚露出一个轮廓。
旭日将升,天亮了。
第18章 干哥干弟
回城后他们各自回去冲澡换衣服,快十一点时,岑致森的车再次开到宁知远家楼下。
等了十分钟,看到车窗外撑着伞朝自己走来的宁知远,岑致森目光落向他,多打量了片刻。
昨夜宁知远穿的是毛衣和羽绒服,今天又换回了西装三件套,外加一件深灰色的呢绒大衣,岑致森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打扮,竟然有些不适应。
只有这个时候,岑致森才意识到,宁知远是跟他一样高大的成熟男人,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进来,带进些许寒气。
“精神挺好。”岑致森近距离地打量着他,眼神放肆。
宁知远随口说:“你也不错。”
岑致森侧身伸手过去,拂去他肩头雪花,宁知远靠着座椅没动,视线越过岑致森的肩膀落向窗外:“下雪了。”
“嗯。”岑致森漫不经心地应,没有退开,注意到宁知远左耳下方一点的颈侧动脉处有一颗小巧的红痣,缀在偏白的皮肤上,他还是第一回看到。
温热的指腹贴上去,轻轻揉了一下,他问宁知远:“这颗痣,一直就有?”
宁知远想了想,说:“不记得了,可能吧。”
岑致森专注看着他那处,手指似有似无地擦过,宁知远侧过头,提醒他:“走吧。”
岑致森的目光凝了须臾,收回手坐回去,发动了车子。
雪逐渐下得更大,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初雪,来得比往年都晚。
他们的车子行驶在风雪中,将严寒隔绝在外。
半小时后到目的地,是城中一处胡同巷里的四合院,岑致森那位老同学每次来这边落脚的地方。
对方是淮城人、叶氏的董事长,名叫叶行洲,身边还带了个叫祁醒的年轻男生,这两天来这边出差,才有时间跟他们见上一面。
进门打过招呼,他俩先走进去,祁醒那小男生忽然拉住叶行洲,问他:“他俩真是亲兄弟?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也不一个姓啊?”
“不是。”
“那就是干哥哥干弟弟?跟我们这样?”
小男生性格有些跳脱,虽然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却不小,走在前头的他们都听到了。
宁知远偏头,对上岑致森看过来的目光,眼里同时有了笑。
之后便在饭桌上边吃边谈,岑致森这位老同学和他身边的小男生都是手里闲钱多的主,要不岑致森不会带宁知远过来,但同样的,他们也没那么好糊弄。
岑致森简单表明了来意后,宁知远接着他的话说:“第一支基金我的想法是募集至少十个亿,主要投资方向只有两块,前沿科技和医疗健康,有几个项目是我之前在岑安就跟他们接触过,也挺看好的,不过当时不合适岑安的战略定位所以搁置了,纯粹做财务投资倒是挺可以的。”
他说着随便举了两个他看好的项目例子,分析了产品优势、市场前景和投资回报率,说起这些时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对方翻阅了一下手边的招募说明书,听得很认真,听罢却只评价了一句:“十个亿?第一支基金就想筹十个亿,你挺有野心的。”
宁知远没否认:“如果只是小打小闹,也不会找上叶少你们。”
岑致森刚跟人说的“玩票、赚零花钱”只是客气话,宁知远的想法从来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之后他继续跟人聊起市场、风口、政策,全程几乎都是宁知远和叶行洲在聊,岑致森很少插话,几次将目光落向宁知远,却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宁知远先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现在想来自己建议他做的事情,或许宁知远本身就早有想法,只是下不定决心而已。
是他让宁知远在走与留之间,最终做出了选择。
吃完饭,岑致森和他的老同学在廊下单独闲聊。
他们也有挺久没见了,看到老同学身边有了人,似乎还挺上心,岑致森其实有些意外,随口调侃了对方几句。
玩笑一般的话,又多少藏了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