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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出的手定在半空,无声坚持。
    付佳希妥协接过,轻轻搭在手腕。
    岳靳成说,“走吧,找个酒店休息。”
    付佳希和舅舅家的关系有难以言说的枝节,他俩刚谈恋爱那会,每一次来,付佳希都不在家留宿,而是领着他去外头住。
    刚开始,岳靳成不明所以,也会调侃两句,“怎么,怕我影响发挥?”
    付佳希气呼呼地捏他的脸,“真大!”
    “我知道,你昨晚说过了。”
    “……”
    后来,他才得知当中原委。
    每次看到她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眼神,似被沙砾摩擦,依然很心疼。
    新茶这两日在做旅游节活动,客房几乎都满了。问了三家,只剩一间双人标间。
    “开吧。”岳靳成做主。
    “再问问吧。”付佳希声音有些哑。
    “你都累成什么样了。”岳靳成说。
    付佳希便不反驳了。
    两人都没带行李,简单冲个澡凑合。
    岳靳成有分寸感,给她留了单独的空间,“下面有个夜宵店,我去吃点东西。”
    付佳希点点头,他离开房间。
    洗漱出来,空气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尾调。
    付佳希划开窗帘。
    楼下,岳靳成就站在石柱边,一个人踱步抽烟。
    同一瞬,他也往这边抬起头,付佳希下意识地闪躲。窗帘微动,只当是夜风轻扰。
    一天奔波,处于紧绷的神经,此时松懈,就像一滩软泥,拖拽住她的身体。
    付佳希枕着手臂,眼皮沉重闭合。
    脑子像一扇被风吹打的门,将合不合。漏风,飘雨,雷鸣闪电,在梦里依然摔得震天响——轰然的动静,像父母出殡那日杂乱无章的鞭炮声,也像舅舅和舅妈,为了收不收养她的问题,在卧室里剧烈的争执。
    付佳希记得很清楚。
    那也是个夏天,火烧云就在窗外翻滚如焰。
    “她有赔偿款。”
    “咱们这片可能会拆迁,多一个人多分钱。”
    “怕麻烦,怎么拿得到那笔赔款?再说了……”依然是舅舅的声音,“既然咱俩没有自己的孩子缘分,以后老了,总要有人养老送终吧。”
    所以说,钱真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她有个遮风多雨的地方……吧。
    付佳希也有过一段很安然的记忆。舅舅骑单车载着她去买棉花糖,舅妈从娘家摘来一大筐甜柿子给她吃,还有饭桌上香喷喷的鸡腿,舅妈从化工厂下班,特意从商店里买回的小熊发绳。
    她一直记得小熊发绳的样子,接口处有翻出来的细皮筋。像丝线,稍微用力就会断。
    付佳希每次扎头发都很小心,但,它还是断了。
    三年级的体育课,她晕倒在操场,送医院,做检查,朦胧之中听到舅妈的怒吼。
    “你没听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吗?!”
    “没有确诊,只是可能。”
    “医生都这么说了,这是安慰你。这病可是无底洞,花钱治也治不好!你,你要是一意孤行,我,我们离婚!”
    付佳希听不太懂,但听懂了舅妈的啜泣,舅舅的叹气。
    “希希,明天舅舅带你去买新衣服,快生日了,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加件外套吧,毛衣换那件厚的,要降温了,怕你冷。”
    付佳希欢喜照做,那些懵懂的疑问,被舅舅的关心瞬间抚平。
    “希希,这袋子里有水,饼干,零食。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上个厕所就来。”
    “嗯嗯,好。”
    “你,你要是站累了,就在路边坐一会。”
    “舅舅,我就站在原地等你,我不乱跑。”
    “乖……乖。”
    她站在原地,笑着挥手。
    舅舅一步三回头,几次纠结,最终,再也不回头。
    九岁的付佳希,抱着一袋新衣,从艳阳等到起风,从天明等到天黑。
    害怕,惶恐,孤独,无措,茫然,后来她才知道,这些边缘情绪,最终变成一个词——抛弃。
    哦,她是被抛弃过两次的小孩。
    这是一个怎么都醒不来的梦,付佳希站在梦里,以旁观者的角度,清晰复盘,场景重现。
    她看到自己站在热闹集市里,她好想大声喊,“别傻等了,快走啊!去拦住你舅舅啊!”
    可那小女孩儿,只用一双如稚鹿般的纯真眼眸,迷茫不解地望着她。
    付佳希喊不出声音了,她无力,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哭啊哭啊。
    像一条在深海里摇摆的孤船,任风浪作弄。束手无策的失重感,让人濒临窒息与绝望。
    忽然,背后如磐石相靠。
    坚硬与温暖自她背脊发散,一秒一秒地带她找回避风的港湾。
    付佳希身体发抖,下意识地向热源靠拢。
    岳靳成抱紧她,掌心熨帖她的长发,轻盈温柔地抚慰。
    “佳希,我在,我在……”他不断、不断地重复,“……我在,我在。”
    付佳希翻了个身,往贴近的怀抱里钻。
    像从记忆的冰山,走进升温的暖房。带着眼角的泪,她终于沉沉入睡。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追文,抽200只红包。
    -
    第15章 选择
    ◎换做任何人,我必定卖你这个面子。除了付佳希。◎
    付佳希醒来的时候,已是八点。
    窗帘拉开半掌宽的缝,阳光在墙壁上晕开一面奶油黄的小团扇。
    岳靳成侧过头,“醒了?我买了早餐。”
    付佳希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眼神迟钝地望着他。
    “你车在楼下,想回去的话,吃了早餐就可以出发。”岳靳成说。
    “那你呢?”
    “这边的公司有点事要处理。”
    付佳希沉默片刻,“好。”
    新茶的确有一家他的公司,做文旅,规模不大,效益尚可。
    那时,岳靳成刚追她,从津城追到老家,形影不离。
    付佳希假装很烦,双手叉腰,“你总跟着我干吗?”
    “我没跟你。”岳靳成笑着说,“我来公司开会呢。”
    付佳希显然不信。
    “真的,没骗你。”岳靳成诚心邀约,“要不要过去参观指点?”
    付佳希仰着脸,看着一应俱全的办公室,神色震惊,“啊呀,你生意都做这儿来啦?”
    岳靳成和她并肩站,是个正经人,“所以,以后我跟着你,别烦我。”
    付佳希当时不知道。
    真的有人愿意,只为见她一面,一掷千金,不计回报。
    以前他来,是之为借口。
    现在他走,也以此为由。
    岳靳成自嘲一笑,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手机在app里有代驾的跟踪定位,付佳希的车匀速平稳,行程已过半。岳靳成把手机摊在副驾,正要回程。
    微信新消息,是付佳希舅舅的儿子袁宥:
    “姐夫,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嘿嘿]黑色奔驰对不?[口水]”
    后视镜里,十来米远,确实歪七八扭地站着那个纨绔子。
    岳靳成挪回视线,心若止水地将车启动,提速驶走。
    —
    到云津市,下高速,付佳希后半程眯了一会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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