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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敲猫女的门,只觉自己从遥远的时空穿越而来,不知目的地在何处,但知道这里可以歇脚。只听“喵”的一声,大福走了过来,警戒地看着他。
    麻殷笑道:“小东西。”
    大福走近两步,跳上棉被,老猫不喜欢人摸,而麻殷看着它,就感到欣慰。
    麻殷打算在这里过夜,等会儿隐隐听到鞭炮声,就是过年了。他看着天空,等着远方的光闪动,却听到门打开了。麻殷惊诧地看向猫女,她没戴面具,穿着长睡衣,像个八岁小孩。猫女让开门洞,示意他进来。
    麻殷带着不安和惭愧,走进小屋。屋里墙上,全都是他们的画,虽然已经看过无数遍,麻殷霎时觉得误入一条时光廊道,像是人临终前的闪回一样,圣母院的前生在他面前展开。他眼泪流下,双腿酸软,忍不住蹲了下来。
    猫女在他跟前,麻殷拉住她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他泣不成声,失去的痛苦以百年的时间刻度在他眼前膨胀,他在废墟上游荡,看见一切皆成黄土。
    朗言说,圣母院是他的希望。麻殷始终不理解,希望是什么意思?一个人怎么能依赖一座建筑来救赎,什么都会消失,穹顶、廊柱、龙骨和外墙,木头与石灰,甚至铁和钢。他问猫女:“为什么?”
    猫女自是不会回答,她蹲在麻殷身边,对他的痛苦感到迷惑。
    朗言回到市里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多。他给孔骏打了无数电话,都是“已关机”。朗言心知,孔骏有心躲着他,许下的工作也只是敷衍对付。他像垃圾一样被扔掉了。
    打电话给瞿婕,她很快接了。她冷笑道:“我跟孔骏离了,你对他还有什么吊用。朗言,你不是说要一辈子跟着孔骏吗?”她尖酸刻薄道:“孔骏不要你了,你怎么办?要不从公司跳下去?不能这么便宜他,你过不好年,他也别想过好!”
    她挂了电话。朗言心冷得很,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没了孔骏夫妇,没了麻殷,他茫然无目标。等他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在公司门口。他想,他可以坐电梯上顶楼,然后从消防梯走到天台。他会在天台上俯视万家灯火,灯和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个硕大的舞台。
    麻殷跟他说过一件好笑的事,武居士说他有大明星的命,会大红大紫。或许这是真的,他蛮可以登上舞台,对这个城市表演他最后一个节目。
    纵身一跳。
    他的身手在37层毫无用处,他将让自己放松地往下坠落,直至瓷器碎落——像那兔儿爷。原来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呢。他会成为明日最大的话题,大明星,这都是他命里该有的。
    朗言走向大门,带着微笑。他的心舒服了,所有的挣扎、努力全都放下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松弛过。推开玻璃门,径直走进去——
    “喂喂!你干嘛的?”一个粗鲁的声音叫着他。
    朗言一怔,才看见守在门口的保安。朗言呐呐道:“我是……这儿的员工。”
    “咋没见过你?”
    朗言很少回来总部,来的时候也不是夜间。朗言拿出手机里的名片,保安狐疑地看一眼,然后道:“行,出示一下你的健康码。”
    “啊?”
    “健康码!”保安在除夕夜站岗,心情很不好,不耐烦道:“没有健康码不能进去!”
    “我忘了做核酸。我……我上去拿点东西就走。”
    “没有健康码不能进去,听不懂人话。”
    “我……”
    “走吧走吧,”保安把口罩从人中处,挪到鼻梁,“做了核酸再来!”
    朗言只好走出大楼。站在人车稀少的路上,他扫视这熟悉的街景,赫然发现,每个大楼都有个暴躁保安站岗,没有保安的旁门和后门全都上了锁。没有健康码,他休想进入任何一座大楼!
    在这高楼包围的路上站着,朗言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越想越好笑,这世界怎么如此荒谬?他真的笑了出来,笑出了眼泪,笑得坐在了马路上。
    这年夜,行人稀少,没人注意到他。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大明星,是没人关注的疯子。做疯子有多好?他不再关心别人对他的反应,不用在意人们喜不喜欢他,他发现自己头一次那么快乐。
    朗言笑着哭着,直至终于筋疲力尽,浑身轻松。他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看向高楼,他霎时就清醒了,想起刚才差点去跳楼,简直感到难以相信。他到底中了什么蛊?他到底想要去什么世界?在健康码包围下,他明明哪儿都去不了,他的世界就在脚下。再想到瞿婕,想到孔骏,两人像是二十年前的旧识一样模模糊糊。
    他走到公司大楼,打开玻璃门,对保安喊道:“多谢大哥,新年好啊!”
    保安大哥吓了一跳,嘴里的烟都掉了下来。
    麻殷跟猫女说,我们去湖边。猫女瞪着大眼睛看他。麻殷又说,我们去放灯。
    他们手上没有灯,但还是走去了湖岸。大湖结了冰,一望无际,是月光的平原。他们走到码头木栈道的尽头。猫女说:“不要去。”麻殷说:“嗯,下面有热泉,这冰冻不结实。”
    说完了,他把脚放到了冰上。他说:“我想知道,朗言进湖里放灯是什么感觉。他不会游泳,我也不会游泳。”
    猫女不说话,但眼里都是不赞同,她直觉这很危险,怕麻殷会出意外。麻殷又把另一只脚放上去。他说:“我对朗言真不怎样,明知他做着危险的事,明明可以阻止他,但我就在旁边看着。他跟那个孔夫人,跟文化村……本来我都可以强硬一点,坚持让他去英国,或者至少让他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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