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走过来时,丘平正好挂上电话。“谁啊?”雷狗问脸色不善的丘平。“疾控中心打来的。”雷狗大吃一惊,“怎么了,又有人阳了,要封我们院吗?”
“不是。那边说,上个月27号,你去的宜必思酒店有人确诊,让你务必跟社区报备。那边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就找上了我,你紧急联系人填了我电话。”丘平盯着他:“你去酒店了?4s店给你安排的?老板,你订的到底是什么保养套餐,也太值了。”
雷狗说不出话来。丘平冷笑,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吃晚餐的时候,两人斜对角坐着,丘平躲着雷狗的目光,跟其他人依旧谈谈笑笑。小武说:“今年暑假人真不少,听客人说,什么游学啊、训练营啊都停了,也不能出京,没处可去,只好在附近转转。要不是因为疫情,我们村的生意不可能那么好。”
“有好也有坏,大学生都封学校里了,还有很多人不敢出门的,”康康给丘平递过了汤,“你们发现没,现在客人变得……没那么多事儿,大家都挺小心的,说话少了,晚上早早去睡觉,也不在院里喝酒发疯了,总觉得气氛没以前好。”
“我们刚开业时有约小三儿来开房的,”丘平接着说:“现在乱搞的也收敛了,万一封在里头,封个一两周的,三儿变正室,就不好玩儿了。”
大家笑了起来。
雷狗收拾自己的餐具,落荒而逃。
晚上丘平值班,顺理成章不回房间,半夜两点多雷狗自己滚了过来。附身在柜台上,雷狗劈头就说:“我不是去跟人开房。”
“甭跟我说,跟疾控中心投诉去:我明明在4s店,咋说我在酒店啦,赶紧给我发个蓝底白字公告,还我清白。说去!”
雷狗无奈道:“我是去酒店了,我去吃饭,不是睡觉。”他拿出支付宝的消费记录给丘平看。
“一人吃了80多……那家店这么贵了。”
“两个人,我跟原琪儿一起吃。”
丘平嘲道:“啊,原来跟前女友吃饭,那是得鬼鬼祟祟。”
“她跟周青吵架了,找我聊天儿,圣母院那么忙,我出去跟她吃饭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瞒着你。”
丘平看他的眼神,就像嘎乐说他“你说谎时话真多”的样子。雷狗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我吃完饭打算回来,谁知道店里有个客人确诊了,把我们全按在那儿。他们测核酸测了一晚,我们迫不得已,在酒店过的夜。”
丘平仍然生气:“芝麻点儿事儿,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不跟我说?”
“对不起。”
“你跟琪儿常见面?”
“没有,疫情后第一次见,偶尔会发微信。”这时雷狗才想起,他没有跟原琪儿约饭的聊天记录,手心渗出了汗。
幸好丘平没刨根问底,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事:“她跟周青为什么吵架?”
“她想回西班牙,她两年多没回去了,很记挂家人,周青死活不愿意。”
“出去很难,出去再回来更难,周青的顾虑有他道理。”
“琪儿是想,回去就不回来了,她不想待在北京,想周青跟她一块儿走。”
丘平不语。雷狗问:“如果有机会出去,你觉得周青该留在国内吗?”
“我哪知道那孙子怎么想,他英语那么好,出去也能混吧。这里动不动就封,朝不保夕,去欧洲也是条出路。”
雷狗握了握拳头,丘平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丘平道:“雷子,疫情改变了大部分人,你刚才听康康说了吧,大家缩手缩脚,干什么都觉得被人盯着。人防病,结果成了人防人。我们俩不该互不信任,对不?”
“没有,我信你。”
“嗯。”丘平拍了拍雷狗的脸,“你必须信我。我恼的是你没跟我说真话,而不是你跟谁呆一起。你跟琪儿哪怕睡一张床,我都相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雷狗抓住他的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这是100%真话,因此简短,不多余。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雷狗充满了愧疚,一个劲儿地对心里的丘平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
但他就是不相信丘平。他见证了丘平和嘎乐的相爱,脑子里厚厚一叠的都是两人一起的画面,揭了一层,又有一层,无底洞般的记忆。他呢?他一直就是那个第三人,睡沙发的。
这个谎必须得说下去。
圣母院又回到了顶峰期的人气,他们招了新员工,运营渐渐得心应手。因为心存愧疚,只要嘎乐召唤,雷狗就会想方设法去市里见他。他学乖了,编了个参加市联赛的借口。联赛有三十支队伍,采用积分晋级机制,一场场打下来,一个月且打不完。
他和嘎乐通常都是找地儿吃个饭,每回见面,嘎乐都穿着上班的正装,模样倒是越来越不像“樊丘平”。有一次雷狗去他的办公室接他,正好见到他们散会,一个同事说着笑、随手拍了拍他的背,嘎乐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臂,像支起了武器。
雷狗看出了他微妙的表情变化,问他:“你跟你同事相处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