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湖岸走,嘎乐的手被丘平牢牢牵着,想回到温暖的房间也办不到了。丘平拉着他,抱着的却是雷狗。遇到难走的路段,雷狗放慢脚步,提醒他们注意石头和树根,嘎乐不知他们怎么走出路来的,在嘎乐看来,全是野林。
理性敲打着嘎乐,他停下脚步说:“别走了,到处全是树,困在森林里我们会冻死。”
“不会困住,”丘平唱歌似的说:“路一直在脚下。”
“雷子,丘平喝多了,你陪他疯!”
“不会困住,”雷狗道:“走吧,他想看,让他看看去。”
“你就惯着他,”嘎乐不情愿地继续往前,心里升起难言的嫉妒感。他觉得自己比不上雷狗,做不到无底线地满足丘平,而这两人在不怕死上如此契合,即使不是披着同一件大衣,他们也是一体的。“我不走了,”他抽出手,叉着腰说:“你们俩疯子。”
岂知雷狗丘平不想放过他,连体人分开了,一左一右挟持他的手臂,一个说“走吧,灰仙等着见您呢”,一个说“你自己回去不安全”。他就这么成为汉堡肉,被两人拖拉着向前。
嘎乐叹一口气,认命地跟上他们的脚步。还好月光实在明亮,林木间偶尔现出湖面,银光泄地,美不胜收。三人这么走着,呼吸带着酒气,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渐渐地四周像是vr般虚假,只有他们三个人,因为行走而热乎乎的,偶尔说两句废话,笑一声,活生生的,是这世界唯一的真实。
不知道这vr变换了多久,周围依旧寂静无人,嘎乐想,如果突然出现一个镇妖塔,也够恐怖的。这时他看到树林的间隙似有一个灰色的物体。
“前面好像有房子,到别的村子了吗?”
雷狗:“应该差不多到了,但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丘平已经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思考:“灰仙把人吃了呗!”
“闭嘴吧你。”
走出树林,他们仨同时惊叹一声!“这是……”“怎么会?……”
第二天一早,麻殷走到起居室,见到哈欠连连的丘平,问道:“昨晚玩得开心?去哪儿了你们。”
丘平未语先笑:“我们仨去找镇妖塔了。结果你知道见到啥了?”
“许仙吗?”
“灯塔!这湖居然有灯塔。”
“嘿,这事新鲜。灯塔要来干嘛?”
丘平拿出手机,给麻殷看昨晚拍的照片。三人在一黑黝黝的建筑上合影,不像海边的指路灯塔,反而像个平台。拍了不少照片,有些照片是合影自拍,有些是三人随意组合,看来像毕业旅行的高中生,勾肩搭背,笑颜逐开,摆着各种傻极了的姿势。
“都没少喝啊,”麻殷看着照片道,“没个七八分醉,不能高兴成那样。”
“你说这灯塔干嘛的——就不是个真塔!里面几乎是实心的,垒了两层楼的砖,爬到顶端有个假的灯,不能发亮。”
“专门给人拍照的?”
“嗯,华北地区的克里特岛!仿造爱琴海的景观,有灯塔、白房子、泳池,入门票收200元。哈哈昨晚我们翻篱笆进去了,省了十顿肯德基的钱。”
“这收费也太黑了吧,破景区敢收200。”
丘平转动着手机,感慨道:“200也好,2000也好,反正到处都不见游客,山寨克里特岛要烂在湖边了。”
“这几年一窝蜂在郊区造景,都是用来拍照p图的,骗游客来,有一个算一个,烂了就烂了呗,没啥可惜的。”
“你说以后外星人登陆这儿,见到这些垃圾建筑,会怎么想我们地球人呢?”
“肯定认为很高级啊,当代艺术,没有功能,全是冒犯。”
“哈哈哈。”
“你们拍照还挺开心?”
“咳,我们仨分开很多年,头一回一起‘出游’,一起拍照……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麻殷复述这句话。说不清道不明的,周围的颜色变得陈旧起来,仿佛现在已成过去,轻舟已过万重山。
丘平抱了抱麻殷,笑道:“吃早饭,一会儿送朗言回市里。”
到了十一月,村里已经没了游客。圣母院还有客人,一些是老熟客,比如拍鸟大师和关律师,以及一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年轻人。雷狗把妈妈接来圣母院后,便很少回村里;村里现在是老朱的天下,因为村民相信是出于老朱和嘎乐的功劳,村子的每一处才免于封禁。
老朱的幸福万家成了村里的“决策中心”,村民一边玩牌,一边议政,其乐融融。
但村里的另一处才是真正的战场——水为财洗浴城。确诊病人不是每个都能轻松痊愈,隔三差五就有呼吸困难的、咳嗽两周不好的。吸氧机和药物能解决部分问题,但能不能痊愈基本上靠自身体质和方相氏保佑。
小武和武居士只能长时间驻守在澡堂,跟卫生所的医务人员一起照顾病人。医务人员都是这一片的居民,情愿不情愿地陷进这无底洞般的战场里,没日没夜运转,幸运的是至今没有遇上病危紧急状况。
可大家心知肚明,死人是迟早的事。
小武满是怨气,他对嘎乐的主张很不认同,结果作为反对者,他反而要承担最辛苦的劳役。澡堂是他责任底下,卸下了西装革履,他仍是这里的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