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个科长曾是他的好友,但在贴身利益之前,什么友情,似乎都渐渐地变得无足轻重,不值得一提。
这可真是令人难过的事情。
就像父亲和朋友的父亲是发小,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也会在后面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
我必须说一句,朋友的父亲并不是什么伟岸正直的人。
他同样懦弱,懦弱到很多时刻都在压抑自己的欲望,也懦弱到会被父亲“牵着鼻子”走。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听过他们的争吵。
争吵内容?
喔,我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过,但如果你想听,我很乐意告诉你,小麦穗。
那是在车祸发生之前。
父亲的朋友和父亲一同吃饭,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不爽。对方在看到我后选择了结账离开,似乎不想让我听到更多的消息,而在半小时后,父亲给他打去电话,继续争吵。
父亲的耳朵有些不够灵敏了,手机的声音很大,我不得已,听了很多。
我听父亲骂对方妇人之仁,骂他儿女情长成不了大气候,还说他——
“都已经要来钱了,她也知道你参与了勒索,你觉得她还会和你在一起?醒醒吧,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痴情种?看看你家里的老婆孩子,你觉得你连轨都出了还算什么好男人?”
“我就是看不惯一个娘们骑在我们脖子上作威作福,她除了会张开腿挨x还能做什么?”父亲冷笑,“一次性榨干了,还是原来的计划,我只要钱,你要权。咱们俩互不想干,反正拿到钱我就远走高飞,保证离你们远远的。”
那个时候的我真希望父亲能够远走高飞。
我那时便知,世界上并不存在坚固不摧的友谊。
只有利益。
你赞同吗?
小麦穗?
小人因利益而团结,也会因利益而分开。
我是说——我们都不是高尚的君子。
就像朋友曾劝诫我去放下对父亲的仇恨,但在涉及到他自身利益时,他也再不提原谅的话。
人都是自私的。
人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
“欲壑难填”。
我记得你有篇作文被当作范文印刷,你写那个“欲”字很美,“壑”这个字也很工整,工整干净到,好似不会掺杂任何的欲望,干净的像你只是单纯地写两个有着贬义的字。
我不是。
我试着描摹你的笔迹,却只得到两个黝黑的、充满肮脏欲望的黑洞。
我是能将你拉下、吞下、完全包裹的黑洞
笑。
是不是感觉这个形容有一些恶心?
那换一个,我有时会想做你婴儿时期的襁褓,做你童年时期的学步车,七八岁时的小床,少年时期的书包,我想做你上早读课时偷偷压在语文课本下的小说,想做你晚上入睡前放在枕边的日记。
我想要进入你的梦里,做一条黑色的、拥有无数触手的黑色章鱼,我将用我所有的肢体竭尽全力地挽留你,困住你,拉住你,将你妥帖地包裹着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近到你只要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捏碎——近到,我能狂喜着、小心翼翼地用我肮脏的、丑陋的、布满粘液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你,仓皇不安地观察你。
我想用刀戳穿其他妄图觊觎你的眼睛,咬断所有想要伸向你的爪牙。
你属于我,我那肮脏的、不值一提的心也属于你。
小麦穗。
李穗苗。
我嫉妒你的父亲,嫉妒他拥有你自然而然的仰慕;我妒忌你的母亲,妒忌她的身体能够孕育你。我不想再去羡慕你的“伴侣”,对于他,我大约只剩下仇视。
这也是我逐渐察觉,我和朋友最终会分崩离析的原因。
我知道你爱他。
你不经意的话语,下意识的反应。
你看他时的眼神,你和我说话时的模样。
偏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偏偏我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解决”他。
你知道。
小麦穗,你知道。
你大约不知我爱你,所以才会这样残忍地借助我,将我当作一只喜鹊,妄图去构建你与他的鹊桥。
并不如此。
小麦穗。
我不是喜鹊,我是能将你护在翅膀下紧紧包裹、藏到深空中的丑陋秃鹫。
但我竟不愿看你伤心。
我承认自己总会对你多一分忍耐。
我默许了这一切。
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共享,小麦穗,别误会。
你是否会认为,我的默认是为你们提供机会?
不是。
我是在为自己创造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需要你的信任,它们能令我编织出更多谎言。
我也需要你的“需要”,那意味着你会更多地来寻求我。
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应当也明白。
所以,我愿意原谅你。
聪明的小麦穗。
但我不会分享你。
第41章 从前·现在
李穗苗有那么一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种话,完全不像是能从叶扬书口中说出的。
在此之前,她以为叶扬书只是一个——聪明的、有自尊心的优等生。
或者说,一个优秀的学长。
现在的叶扬书被太阳晒出了汗,不再是干巴巴、完美无瑕的一个符号,一个代词,他如此活生生地站在了李穗苗面前,以一个好像伸手就能触到的姿态。
李穗苗说:“什么?”
“你好像总是反应慢一拍,”叶扬书看起来像是要笑一下,可惜失败了,只有淡淡的、淡淡的痕迹,“是我说得太复杂了?还是超出了你的意料?”
李穗苗说:“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别学siri说话,”叶扬书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喜欢祁复礼,对吧?”
李穗苗:“啊!”
“我不太会拐歪抹角地说话,”叶扬书简洁地开口,“你是不是需要我帮你创造机会?”
李穗苗说:“没有,没有。”
微微有些结巴,然而这种慌乱的否认,就像语文书中讲的“双重否定”。
双重否定表示肯定。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确定。
叶扬书说:“没关系。”
他终于成功地露出笑容,是很浅、很淡的一个笑:“我知道了。”
谈话到此为止,祁复礼已经打完电话,往这边走。他没有对两人解释那个电话的来由和原因,只笑着让叶扬书去主驾驶座,和他换一换。
叶扬书没拒绝。
回去的时间这样久,李穗苗不得不找一些话题尝试扑灭车内的安静。她隐约有些不安,一种好似被叶扬书洞察心理的不安——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将那份经年的心事藏得极为妥帖。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她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叶扬书低低地应一声。
李穗苗说:“十一假期后就没有长假了吧。”
叶扬书说好像是。
啊。
鞋子里的脚趾发热,手指反复摩挲衣服的纹理,李穗苗尝试找更多的、更多的、可以达成目的的东西——
她能够感觉到祁复礼侧脸,看了她一眼。
他还是那副模样,懒懒散散的,只有刚才开车的时刻才会认真一些。
在大部分情况下(指不涉及公事的时刻),祁复礼给人的感觉就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