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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爸见江柠一直在外面待着,天黑了也不敢回家,就气的对江妈发火:“你说你脾气怎么这么爆?你看你把柠柠吓的,家都不敢回了,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要把她打跑了,她要是哪天真走了,不回来了,就顺了你的心了。”
    江妈听的心一梗,可嘴巴依然硬道:“她往哪里跑?她敢跑我把她腿都打断!”
    “你就嘴巴不怂。”江爸道:“她都十五了,在家里还能待几年?就这么几年你都容不下她?她也是你生的,你怎么把她当仇人一样?”
    一番话说得江妈的怒气都对着江爸去了,“什么叫我把她当仇人?哪家小辈挣了钱不交给父母的?就她胆大包天,翅膀都没硬,就敢自己藏钱了,难道不该打?”江妈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哪家姑娘有她日子过的好?我们从小就上山砍柴下河摸鱼,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就她是例外?”江妈哼笑了一声总结道:“我看我们就是对她太好了,才让她生了反骨!”
    江爸不理解江妈对女儿的态度,也不能理解女儿的叛逆。
    但他毕竟和江妈有着相同的成长环境和成长轨迹,到底还是赞同江妈的话,觉得是江妈不让她读书才让她生了叛逆之心。
    他叹道:“她也是怕你不让她读书,她这么想读书,就让她去念吧。”
    江妈气道:“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让她念书,你光会说,钱从哪里来?”
    江爸叹气道:“我这些天再抓些小龙虾去卖,晚上我再去捉点泥鳅黄鳝,实在不行,我去炭山挖煤矿。”
    河对岸就是炭山,他们这十里八乡的人,农闲时都是去炭山挖煤挣家用。
    江妈的父亲以前就是在炭山当队长。
    挖煤是一件非常繁重且危险的工作,江爸自诩是个高中生,哪怕最困难的时候,都选择去外地打工,而不是去炭山挖煤。
    江妈一直沉着脸,拿了衣服去卧室,坐在床上,想到家里的困难,想到女儿的不懂事,想到两个儿子未来的大学费用,家里屋子这么小,还得建房子,儿子们结婚的费用、彩礼,各种费用的压力压得江妈不由坐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
    江爸听见江妈的哭声,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走出去,来到槐花树下的石头边,劝江柠:“柠柠,你让着点你妈,她也不容易。”
    黑夜中,江柠收回了凝望远方的目光,看向江爸,似有些疑惑:“妈妈不容易也不是我造成的啊。”她有些不解地问,“那不是你造成的吗?”
    第19章 19
    “可为什么承受她怒火和暴脾气的人是我呢?”江柠满心不解地问江爸:“因为我容易吗?”
    “因为我弱, 因为我小,因为我最好欺负,所以她所有的怒火, 所有的不如意, 所有的打骂,我就必须得受着吗?”
    江柠诚心问江爸:“是不是她打我左脸时, 我把右脸也伸过去让她打,让她打舒服了,发泄够了,才叫容易?”
    “世上不容易的人那么多,我是不是都要把脸伸过去给他们打?”
    “我体谅你们的不容易, 可谁来体谅我呢?”
    江柠的声音被夏日的夜风一阵阵的传到江爸的耳中:“我真的很体谅你们了,从小到大, 我从不给你们惹麻烦,别人的欺负也好, 责骂也罢,我几乎从不找你们撑腰,从不找你们告状,因为只会换来你们更多的责骂,你们只会要求我乖一点, 再乖一点, 我都已经把自己乖到尘埃里去了, 还要我怎么乖呢?”
    “我也不是你们养大的啊, 你们都没在我身上费一丝一毫的心力, 小学五年在村里, 是爷爷带的我,初中三年我每日所花只有二毛钱, 不说爷爷这些年守林员的工资了,就是我和爷爷捡破烂的钱都足够养我了吧?我从小到大身上所有的衣裳都是表姐穿了不要的旧衣,唯一一套新衣服还是姑姑买的,我又怎么让她不容易,让你们不容易,让你们把你们不容易的怒火一直一直的发泄在我身上的呢?”
    “我知道高中学费要花很多钱,我都说了呀,我自己挣钱去上学,我不要你们的钱,如果这样还不行,那把我从小到大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算清楚,给我点时间,我通通都还给你们行吗?”
    “如果十月怀胎,两月哺乳,能有价格,请你们给我定个价,我都一一还给你们行不行?总不至于得像哪吒那样割肉还父,削骨还母,需要我把我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的割了还给你们吧?”
    *
    江柠的锥心之语让江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从小所见,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他没有待江柠有丝毫不好。
    是他错了吗?
    他上养父母,下养子女,爱护妻子,辛勤劳作,一日不曾停歇。
    那是妻子错了吗?是妻子不该打孩子?可他们不都是这样长大的吗?在农村,哪个孩子不是被父母打着长大的?别说打,罚跪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那是女儿错了吗?可就如女儿所说,她自小乖巧懂事,听父母长辈们的话,在两个儿子调皮捣蛋的时候,她从不给父母添麻烦,友爱两个兄长。
    那究竟是哪儿错了呢?
    江爸想不通。
    他知道江妈不该打孩子,可这似乎又不是一件特别大的事情。
    在他眼里,妻子教育儿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晚上江柠没有回去,她也不着急,在江妈睡着后,她悄悄溜回院子。
    江爸给她留了门,她进去拿了手电筒,带上竹筐,去田沟里钓龙虾。
    在钓龙虾的过程中,她在田里看到很多浮出泥土上面的泥鳅和黄鳝,突然想起来,他们这里很多小孩,晚上都会拿着他们父亲的矿灯,出来捉泥鳅黄鳝,用的便是镶嵌在废弃牙刷上的一排排缝衣针。
    将镶嵌了密密麻麻缝衣针的牙刷绑在细竹竿上,对着浮出地面安静躺在水田里一动不动泥鳅黄鳝,一刷子切下去,泥鳅黄鳝便被钉在密密麻麻的牙刷针上,任它们如何扭动,也无法逃脱。
    他们甚至都不用下水,站在田埂上矿灯照到泥鳅黄鳝对着戳就行了,多的,一晚上能钉两三斤泥鳅黄鳝。
    泥鳅可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有‘水中人参’的美誉。
    她当下也不迟疑,拎着半竹筐的小龙虾回家,取了蜡烛、旧牙刷、一包缝衣针、老虎钳子,将牙刷上的刷毛剪掉后,用老虎钳子夹子缝衣针,一根一根在蜡烛上烧红,镶嵌到牙刷头上,然后找了根细竹竿绑上去,腰上系的密齿的竹篓,一边钓龙虾,一边捉泥鳅黄鳝。
    到晚上十点多左右,就已经捉了小半篓的泥鳅,估计得有三斤多,龙虾也钓了半框。
    她也没回家,直接带上之前钓的半框龙虾,背着去山上。
    夜晚的山路非常可怕,可怕的不光是可能会遇到的狼群,还有路两边的坟茔。
    江柠想起,她初中每日都是这样一个人走夜路上下学,为了走近路,需要走一段地势平缓的山间小路,山路旁就有很多坟地,那时的她脑中对于这些坟包有很多可怕的幻象,每次路过都目不斜视,垂着头,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才能抵抗恐惧。
    寂静的夜里,这一段山路格外漫长。
    江柠不是不害怕的,她不是怕鬼,她怕狼。
    好不容易安全抵达山腰护林小屋,江柠敲了敲门,江爷爷一下子惊醒:“谁呀?”
    “爷爷,是我!”
    江爷爷以为听错了,又问了声:“谁呀?”
    “爷爷,是我,柠柠,我没地方住,来你这啦!”
    小屋拉灯的绳就系在江爷爷的床头,他伸手一拉灯就亮了,连忙起身过来开门,见她背了大框,手上还拎着竹篓,忙去接下,语气又气又急:“你咋这么晚到山上来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遇到狼了怎么办?”
    山上的狼一到夜里就去村里偷鸡偷猪,想到孙女可能会遇到下山的狼群,江爷爷吓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柠也明白江爷爷的担忧,笑着说道:“没地方去,只能来找爷爷啦。”
    一句话,把江爷爷说的眼眶通红,“下次来,早点来,别天黑了一个人往山上跑。”
    “嗯。”江柠乖巧点头。
    “吃饭了没?”江爷爷一边问着,一边去竹柜里翻找剩饭,给江柠炒饭吃。
    “吃了,晚饭我烧的,我能不吃饭吗?”
    他们都没有提江爸江妈。
    江爷爷打了水给江柠洗漱。
    江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跟着爷爷长大的,漫山遍野的跑,对这山里的每一处地方都熟的很,她也有衣物在这,拿了牙刷刷牙,简单的洗了下。
    江爷爷将两条长板凳并在一起,点了两盘蚊香在两边,打算晚上就躺在长板凳上睡一晚。
    护林员的床宽度只有一米二,非常小,她小时候还能跟江爷爷一起睡,现在大了,也睡不了了。
    江柠看着心酸,说:“爷爷,你到床上去睡,我个子小,睡板凳刚好。”
    江爷爷只推着她:“都半夜了,赶紧去睡吧。”
    江柠就跟江爷爷杠上了,坐在竹椅上,就是不去睡,最后江爷爷没办法,自己去床上睡了,但把风扇转向了江柠,江柠没有拒绝,躺到狭窄的长板凳上睡下。
    这回她和江爸一样,体会了一把被山里蚊子抬走的酸爽。
    饶是已经用草帽盖脸了,早上起来,脸上依然被蚊子叮了十三个包,两只眼皮都是肿的。
    天蒙蒙亮,江爸就赶到了山上,见江柠在山上小屋后,才放心的下了山。
    早饭是江爷爷烧的,红薯粥煮鸡蛋,一盆臭香臭香味道发苦的烂萝卜。
    若是没有江柠,江爷爷的早饭会更简单,用水冲一碗自家磨的芝麻糊或炒米,或用开水冲个蛋花就是一顿早饭了。
    看到这小瓷盆的烂萝卜,江柠忽然知道,江爷爷身体为什么这么差了,江爷爷因为一个人住,懒得烧菜,一日三顿的烂萝卜吃,身体能好才有鬼啊!
    江柠坐不住了,剥了鸡蛋强硬的让江爷爷吃了下去,下山去卖豆腐的家里买了两块豆腐,回江家拿了她之前买的信纸和笔,又回了山上。
    中午她给爷爷烧泥鳅炖豆腐。
    对于孙女能来山上陪伴他,江爷爷是非常开心的,早上一早起来脸上就带着笑,拿着自己的老~猎~枪~去巡视山林了,顺便看看有没有野鸡野兔菜花蛇之类的,如果没有,他就去山涧里捉点螃蟹回来,给孙女炸着吃。
    江爷爷不负他‘老毛虫’的外号,走路背着手,驼着背,慢悠悠的。
    江柠的长篇小说,在昨天写完大纲和人设后,今天也正式动笔,名字取的很简单——《我在大宋破案的那些年》。
    开篇便是点名女主的法医身份,之后因意外穿到宋朝,成为开封府府衙内一名捕头的小女儿,小女儿十二岁,跟着父亲学了点拳脚,因最近开封府沸沸扬扬的无头尸案,跟着父亲一起去探案,遭遇意外摔到头,醒来已是女主,而她父亲也因为最近的无头尸案迟迟找不到凶手而焦头烂额,之后女主跟着父亲一起,用一些现代常用的破案手法,为父亲寻出线索,提醒引导父亲,成功破获这个无头案的故事。
    女主也因为在第一个案子中展露出的天赋,让她的捕头父亲更加重视了几分,平时有案子,女儿再要跟,便也带着她了。
    因为脑中早有腹稿,江柠开头写的很顺,一个上午便写了六千字。
    她急着赚钱,便很有写稿的欲望,中午烧了个清炒扁豆和泥鳅炖豆腐,见屋前江爷爷开垦的两分地里结满了长豇豆,江柠吃完饭又拎着竹篮去摘长豇豆,让江爷爷拿去山涧里洗干净,她接着写小说。
    等江爷爷把长豇豆全部洗干净带回来晾好,江柠又着手腌缸豆,江爷爷还想过来帮忙,被江柠坚决的阻止了。
    不能帮忙的江爷爷非常惆怅:“你写你的作业去啊,腌个缸豆,我来就行了。”
    想到江爷爷不管腌什么东西,永远都是软软烂烂的口感,江柠严厉的拒绝他:“不!你不行!”
    等搞完了这些,下午江柠又写了六千字。
    过了两天,江柠将这几天攒足了的前四万字后,又重新誊抄了一遍,连带着这些天攒下的小龙虾一起,骑车去了市里,将这些天写的稿子一股脑儿的寄了出去。
    第20章 20
    这期间江月琴也来过江家几次, 这几天她去了她外婆家,又联系了外婆村子的两个姑娘,想到这一趟过去最少能拿到一千五百块, 江月琴高兴的不行, 想着能不能再找两个。
    可惜这个时节,大的女孩基本全出去打工了, 小的又太小,找来找去也只找了三个,便来江家约好出发的时间,可惜来了几趟都没见着江柠,就只好找江妈了。
    江妈白天都在地里忙活, 只有吃饭时间在家,这几天江柠没回家, 家里饭菜没人做,地没人扫, 她每天忙活外面的事情,回来还要做家务,脾气暴躁的紧,对江柠满腹怨气,觉得她太不懂事了:“我现在就指望不上她, 老了就更别想指望她了。”
    江妈是越想越气, 觉得这个女儿是白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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