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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两日过去,六月二十九,高云峰攻城。
    然不过一个时辰,便得探子回报,大梁三万精兵正直奔幽州城而来。
    三万兵甲不是少数,如何数日间不见踪迹,此间这般骤然出现?
    高云峰虽然兵甲五万,但面对三万五的守军,显然占不到丝毫便宜,遂匆忙传令撤兵。
    城楼上,将士们看着调转势头的高句丽兵甲,看着西边急速行进的援军,六月天,如遇甘霖,皆欢呼雀跃。
    更是对谢琼琚妙计守城而感恩戴德。
    “殿下现在可以给我解惑了吧。如何六日前我们便入了辽东郡,却要化整为零隐藏踪迹。你分明让我递信给夫人,便不是为了瞒她。但是我们也无需瞒着高句丽处,莫说守城战,纵是遭遇战,他的人手也讨不到便宜。”幽州城楼下,等待开城门的时刻里,公孙缨忍不住再次问道,“难不成要给夫人惊喜,你也随军而来?”
    “千里奔袭,早至早好,自是为了所有人的性命和这大梁城池。但孤既已至,自安她心。剩下的,是孤私心,孤瞒的是天下人的眼睛。孤要让天下人知道,今日幽州城尚在,援军自有功劳,然最大的功绩,是守城人。”
    贺兰泽驾马至军前,抬头仰望他的妻子,目光缱绻而痴迷,“她定也是这样想的,除开大义外,私心想要借此洗去那莫须有的罪名,从此与我并肩在一起。”
    城门缓缓开启,有女子提裙奔下城楼,有男儿翻身下马拥抱之。
    他于千万人前,弯腰俯首抱她上马背,共乘一骑。
    流金艳阳天里的风和光,也没有他唇齿张合间的话语灼热。
    他说,“孤来兑诺,接卿入长安。盛娶之。”
    作者有话说:
    写到十一点多睡着了,然后四点半起来开了早工,你们醒了也能看到。我睡个回笼觉,下一更29号晚上更新啦,今天没有了。因为白天我要批试卷,瞎眼的活~
    第70章 晋江首发
    ◎他终于用自己的姓名,带她回自己的家。◎
    乾平三年六月, 天下众目投长安。
    成帝献降于贺兰泽,确切的说是齐泽。
    裂土分疆、民不聊生的半百年轮后,天下重归于三十多年前那个漏夜天被拼死护送出长安的襁褓小儿。
    如今, 龙章凤姿的新君。
    然而, 六月末受的降书,接掌的长安司隶,继任君主的人却并未出现在未央宫中,甚至不曾出现在长安城中。
    只知三军待命,留守洛阳城。
    直到七月下旬, 方见泱泱兵甲,护车驾入京来。
    是幽州边境告急,新君亲自领兵从鲜血未干的战场下,再赴杀机四伏的边关。护疆土,保民生,接至亲。
    从车驾归来, 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市井黎民, 除了传颂君主的英武,更是对幽州城中守城的妇人, 口口相颂。
    论起她,京畿的臣民, 认识者过半。
    谢家第五女。
    这新君的发妻。
    后来和离二嫁的妇人。
    再后来丧夫葬生火海的女子。
    兜兜转转, 竟是十数年光阴打马过。
    与君同归。
    长安故旧, 还不知这悠悠岁月经年事。
    只是看见入城门的车驾共三辆,却只有两辆入宫门。
    剩一辆, 归谢园梅林处。
    便也有部分人暗猜, 许是这谢氏女守城有功, 得君封一尊贵的诰命,享余生荣华。自然,这是极少数的人。
    皇城中的门阀权贵,虽不是分外清楚、然还是隐约闻得一些边关秘事。
    譬如,缘何皇太孙在数年前如日中天之际骤然失踪?
    便遑论东线而来的八州将领和高官,更是看清了此间关窍。
    果然,八月廿七,贺兰泽登基礼毕,仅三日后便发诏书于谢园,为天下闻。
    “朕闻乾坤定位,日月得天。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咨尔谢氏第五女,钟祥勋族,秉教名宗。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兹奉皇太后慈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内御后廷,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钦哉!”
    乃立后诏书。
    谢琼琚于谢园领旨谢恩。
    这处归属谢氏府宅,亦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他要她依旧从闺阁出,待他迎,故选此地。
    她亦不操心,一切皆由他。
    当日在云中城中,他们已过文定,如此六礼便剩请期,和亲迎。
    请期便是选定成婚的吉日。
    这处无需贺兰泽和谢琼琚到场,皆由杜攸为媒主持。最后择出佳日,日子定在这年的十月十二。
    期间,皑皑换了一身私服,从宫中跑来谢园,告诉母亲她偷偷去朝鹿台看了请期仪式。
    由太师杜攸主持,由司徒、司空、左将军、执金吾充任太常职务,再有太中大夫、太卜、太史令等四十九人戴皮弁、着素绩,以礼杂卜筑,太牢祠宗庙,方待吉月日,请出佳期。
    皑皑道,“其实今岁九月和明岁三月里,有两个比今岁十月更好的日子,大臣们原是建议父皇等明岁不迟,届时皇后的衣可更繁,冠可更重,仪式亦可更隆。”
    谢琼琚问,“哪个大臣提出的?”
    “司空。就是三舅公大司空,他这会倒也给阿母言语了。”皑皑道,“不过阿翁拒绝了,只道是国之初,百废待兴,不可铺张。”
    “阿翁也真是的,都一国之君了,还不紧着您!”
    谢琼琚笑了笑道,“是阿母两月未督促你温书,还是入了这富贵繁华地,你这脑子可是懈怠了。”
    皑皑想问何意,谢琼琚已经不再理会,只又问了阿梧境况。皑皑道,“阿弟有些水土不服,父皇便不曾让他分宫而住,只在未央宫就近宣政殿的偏阁住下,由他自个看顾。阿翁让您放一百个心。”
    谢琼琚颔首,她放心。
    是故,得短暂的一刻安宁,心宽体胖。
    养出菱花镜中的朱颜色
    谢琼琚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很清楚,早在二十五岁那一年,便已生白发,眼角细纹出。是年寿至终,大限将至。然也是在那一年,他弃天下带她远走,扼住她渐生的皱纹,让华发转乌。
    转眼又是七年过,幸她还存着往昔模样。
    姣容,灵韵。
    在眉宇间淌过万水千山的沧桑里,不曾消散。
    到此时,螺黛描眉,胭脂扑扫,额间落花钿,鬟髻簪珠冠。加步摇,饰簪珥。身披蚕衣,上玄下纁,带缓,佩绲带。
    最后大红的喜帕覆下,侯君来。
    如皑皑所言,没什么太过奢靡,亦不曾铺张,所费金银皆在祖例中。
    同请期一样,亦是由文武官充太常务。
    司徒、司空、左右将军、光禄大夫护送“乘舆法驾”,至皇后母家宅第迎接,并由太师授予皇后玺绂。
    谢琼琚被人搀扶的臂腕轻颤,她终于看明白,抬高的是规制和礼数。
    三公九卿迎的礼,以纪她昔年保东线七州联盟之功,今岁守边关城池之绩。他向世人宣告,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不是攀缠他身的柔弱富贵花,乃是他问鼎天下的同心同行同道人。
    而由太师杜攸送定亲文书,请佳期,授玺绂,乃是在政权尚且不稳的局势下,在依旧有部分朝臣对她虎视眈眈的境况中,道她家族式微、身份不显的细碎话语里,他借杜攸名士的威望,重塑她后背的力量。
    即便他知晓,纵是没有这些,她也足矣来到他身边。
    但是,独卧深宫不得眠的日子里,他披衣起身,或盘腿坐在床褥间,或下榻撑腮在桌案,就一盏微微摇曳的烛火,在影影绰绰的思念里,翻来覆去地想,绞尽脑汁地筹划。
    如何能多给她一些!
    如何能再给她一些!
    至此刻,形影腾腾晚霞里,黄昏余晖映遍九重宫阙,城门次第开。
    他终于握上她的手。
    相比那一年,他虽也这样,手持红绸与她接连理,但心中几多惴惴。为来时路的欺骗,为她予他盛大的信任和支持,为看光明未出的漫漫前路,不能刻下他真实名字。
    而今朝,他终于有自己的姓名,可以带她回自己的家。
    此一路,是难逢的兴盛事。
    金乌尽染西头半边天,紫陌风光流泻。钟罄并作,九天回响。銮驾威严而行,百戏花车绕城。
    荡荡八川水,惊起比目,游荡鸳鸯;巍巍九陌里,熙熙攘攘,张灯结彩。
    观一双新人,十里红妆,过直城门,章城门,西安门。
    入未央宫。
    椒房殿中最后的一道礼仪即将结束,便可谴退满屋的侍者,摒除全部嘈杂,唯剩彼此两个。
    年轻的君主沸心急切,只因多看了一眼对面严妆喜袍的妻子,于是乎明明是为他婚庆的礼乐,祝贺的臣众,便全做了他眼中的多余。
    最后一重礼乃合卺礼。
    夫妻持瓢互拜,共饮酒水。
    交拜毕,他竟是就瓢中酒一饮而尽,正欲挥手道一声“都退下”,才觉手背湿透,泛起一层同口中舌尖一样的辛辣酒香。
    是谢琼琚的那瓢酒,因他骤然用力,大半洒出,溅在他手上。于是自然的,新娘并未喝上这酒。
    合卺礼未成。
    被一身冠服压得连喘气都困难的人,原比他更想早些完礼,结果端方君子持礼做了一日庄严肃穆相,在最后一遭掉链子。
    谢琼琚凤眼圆瞪,移目不理。只两侧步摇发出一点泠泠声,珠簪光泽染过烛光刺入他眼中。
    晃得贺兰泽慌忙低声道,“此酒本义同甘共苦,现下朕独饮,且当朕负劳苦全部,独皇后得蜜安养。”
    这话一半是乞哄皇后,一半是说给司礼官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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