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眼看向霍戍,一身麻布短襟,虽不曾补丁,却也磨损很旧了。
“你总是穿得单薄,伯母给你做套厚实些的衣裳。”
霍戍弹了弹衣角:“我习惯了,不冷,伯母不必麻烦。”
“南北气温不一样,稍不留神就病了,而且伯母一点不麻烦,女子都爱做衣裳,给家里人做更高兴。”
霍戍手里的筷子一顿,听赵母这么说没再推却,转而放下筷子从身上去取荷包:“那便有劳伯母了。”
赵母却阻断了人掏钱的手:“伯母要给你做的,入秋了谁家不给孩子做衣裳,哪里有孩子掏钱的说法。”
这些天了,他瞧着霍戍也不是个邋遢的人,但衣裳换去换来就那么两套,想必也是没什么银钱的。
自己都那番境况,却也没把长岁攒的钱给昧了去,一两百两的银子千里迢迢的送来,她心里能不动容么。
霍戍却道: “我有钱。”
赵母想着还犟,把他的荷包推了回去:“你有钱当好好攒着,都还没成亲呢,以后成亲有的是花钱的时候,军中存点钱不易,当用在正头上才是。”
霍戍闻言无奈,看着内里露出的金豆子微叹了口气。
饭后,赵母拿了个背篓,带着把油纸伞去了城里。
霍戍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又劈了两背篓柴火放进灶房里,时辰也还早。
乌沉的云散不开,这般天气也不敢晒粮食,就更没什么活儿可做了。
赵家本就没有几亩地,早两年日子难过,又还抵卖了些土地出去。
如今手头上的田地不过三五亩,赵母一个人已经差不多把地里的粮食料理完了。
今过了早时,天气有些发闷。
霍戍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他捏着那根长簪有些无从下手,遂又收了回去。
闲得无事,索性衣着单薄的出了门。
江南水乡,沟河诸多,听闻天气闷的时候更是容易捉鱼虾。
北域黄沙漫天,少有这般沟河,想当初他水性一般,还是赵长岁教他潜湖游水的。
既有机会,何不畅快一通。
霍戍刚出院门,却见着院子外头左顾右盼过来个熟悉的身影,他眉心一动:“有事?”
纪桃榆看着门口的人,突突跑了过去,双手递上了个食盒。
霍戍见状,眉头展动。
“你倒是守诺。只不过这么探头探脑过来,只怕是让人以为在会情郎。”
桃榆闻言脸一红:“我才不是,东西既送到,我先回了。”
霍戍瞧着人扭头就走,他眉心一紧,拎着食盒道:“等等。”
桃榆顿住步子:“还有事吗?”
“不是说帮我找人?来的正好,我正不知从何下手。”
霍戍后背顶着门:“伯母出门了,进来吧。”
“进、进去?”
纪桃榆睁大了眼睛,他都知道了自己有了婚约,家里没人还唤他共处。
霍戍看出人的抗拒,凝起眉:“我还能怎么了你不成?”
桃榆叠着眉,万一要怎么那他也不是对手啊。
“于礼不合。若是叫人瞧见四传就不好了。”
霍戍举眸:“你是怕传你夫婿耳中了吧。”
纪桃榆眉头一动,今日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冲。
他捏了捏衣角:“不管是传谁耳朵里都不好。”
霍戍见小哥儿垂着头,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神色微异。
南北总归是不同,北域战火连天,活命才是天大之事,并不如何注重礼教。
男子小哥儿女子也没什么讲究,民风彪悍,别说同处是寻常了,一同喝酒划拳也是常见。
南边太平,是礼仪之地,确是比北域更重礼教。
霍戍心里其实都知道,南边虽然也不曾苛刻到男女小哥儿不可往来,但那也是局限于自由身,纪桃榆已经有婚约,夫家还是半吊子读书人,自然更守礼。
只是越见他如此,他的情绪越古怪。
可他刁难个手无寸铁的小哥儿又有什么意思。
“也罢,谢了。”
霍戍举了下手里的食盒。
“回去吧。”
霍戍走了两步,却又听身后的人犹豫着商量道:
“那要不然我先回去,你再去我家里我们商量找人。我爹是里正,村人常出入家里商量事情,不会有人闲话。成么?”
第10章
霍戍上纪家的时候,约莫是在桃榆离开的一炷香以后。
纪桃榆前脚到家,方才抓了两把米糠喂了家里养的鸡鸭,洗了手正说着泡个茶放在院子下的凉棚里,就听见了叩门的声音。
他擦了擦手连忙去打开院门,便见着快要和院门齐高的人拎着他带过去的食盒来了。
“不合胃口么?”
桃榆忍不住问了一句。
霍戍垂眸见着直勾勾盯着食盒的小哥儿,徐声道:“我若是说不合胃口,你是不打算让我进去么。”
纪桃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竖在院门前,闻言连忙让开了些:“啊,义士请进。”
“食盒给你送回来。”
纪桃榆抿了下嘴,把院门关上后,突突跟在霍戍的身后。
见着他背对着自己,才问道:“那味道怎么样?”
霍戍劈腿在凉棚坐下,没有应答桃榆的话,转而打开了食盒顶盖,让纪桃榆看。
里面整齐余着三个空碗碟,原本装着的是一叠桂花糕,还有一个脆笋煨腊味,一碗鲫鱼汤来着。
味道自是没得说,一并进了霍戍的肚子。
其实赵母做的饭菜也能说是可口,但两人一较,桃榆却更胜一筹,他的手艺可以往精湛上靠。
当不是一日之功,是常有在家练习才有的成果。
纪家在村里吃喝是不愁的,饭桌上的食材丰沛,为此自然有条件往口味上研习。
自然,不知是不是也为了他那读书人郎君才刻练烹煮。
霍戍挑眉,没来由想这些作何。
“都是些家常小菜,不及城里酒楼的口味。”
桃榆见着食盒空了心里顿时高兴了起来,客气了一句后兀自抱着食盒先放去了灶房里。
霍戍看着人双手圈着食盒,步伐轻盈进屋的背影,眉心又舒展了开来。
待着人折返回来时,他即刻又收回了目光,顺手端了杯茶送到嘴边。
“你爹娘没在家?”
“娘在家,爹刚才出去录今年秋收的情况,有个哑巴长工也去地里干活了。”
话音刚落,黄蔓菁听到外头的动静便从屋里出来。
她客气的招呼了霍戍一声,桃榆一早就同他说了霍戍要过来有事谈,且还是找的桃榆。
黄蔓菁问了两句,桃榆没说是什么事,见其保证不是什么坏事儿,她也便没有追问的详尽。
孩子大了,总也有些自己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能自行处理,于以后成亲了也是好事。
她便出来同霍戍说道了几句:“霍义士有什么尽可和小桃子先谈,他爹一会儿回来。”
“好。”
言罢,她便自行去忙了,没偷听两人谈话。
纪桃榆见她娘走了,才在霍戍对面旁侧些的位置坐下,见着人在慢悠悠的喝茶。
他提了口气,道:“义士……”
话还没说完,却被打断:“你叫我名字便可。”
“霍……”
虽未亲口听到霍戍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但桃榆还是晓得了他姓甚名谁。
他瞧着霍戍总是不苟言笑,且也于自己不似同龄人,若是直呼其名,好似不太尊敬,到嘴边的称呼还是改做了:“霍大哥。”
霍戍闻言捏着杯子的手一紧,他没看桃榆,眸光却在暗地里和煦。
“怎么?”
桃榆眨了眨眼睛:“那个,你后头是什么打算?计划了什么时候走么?”
霍戍放下茶杯:“你想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桃榆正色道:“只是想问问霍大哥的打算而已。我今天在路上听到些不该听的话,说的不太好听。”
今早上桃榆做好了菜趁他爹娘不注意出了门便把食盒给霍戍送去,他在去赵家的路上看见元娘子出门,路间和两个村里的乡亲寒暄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