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表哥送些水果,都是府里新来的。”
顾青随手一指:“拿到里头放着就行。”
他们这边说着话,另一头就有乐音传来,似是有人在弹琴,琴音袅袅,合着暖风,有种山泉淙淙沁人心脾的滋润。
两人没说话,但心里第一时间想着的都是,是季卿语在弹琴。
黎娥的手瞬间就紧了。
顾青提着茶叶,原想着就往书房去,看黎娥没走,皱着眉:“还有事?”
黎娥虽心里嫉妒,但对她这个表哥,心里还是有些怵的:“没,没了……”
“以后这些事,叫下人做就是,不必专程在这里等。”
“……知道了,表哥。”
青痕上阶,帘卷西风,黄鹂鸣翠,有琴音淙淙。
顾青进来时,季卿语看了他一眼,但没停,依旧垂眉抚琴。
今日好风光,日头浅浅,不够明媚,倒是荫下手谈的好时候,只可惜弈者无有,独有一心乱人,和她那位不识谱的将军客。
顾青确实听不懂季卿语在弹什么,索性坐在一旁,看她的手。
他是早知季卿语的手好看,葱白如玉,纤细骨柔,素日里连指头都是白的,今日却因为拨弦的缘故,用了力,挤了半抹余霞涂在手上,显得有生气又有活力。
就是这样的手,拂过琴、拿过笔,小小的一只握在手里,他大掌一合,就给遮没了。腕骨更细,轻轻一捏,就能捏断,以至于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让她们哪也去不了、动不得,到最后,无辜又委屈地透出绯红。
书斋小小,琴声慢慢,万籁俱静。
一首《芙蓉雨》弹过,再一转头,就见顾青阖着眼,似是睡着了。
季卿语原是叹了一声想他果然也不通音律,但忽然又想起今日王算娘说的那事——她心中忐忑地凝了顾青半晌,终是不懂如何说出口,没求过人办事就是这点不好,连开口都是难的,她思来想去,原是要放弃了,但又想着,顾青睡着时,她都不敢说,醒着了,又如何敢?
她在原地静坐了会儿,起身走过来,双膝半屈,轻轻对顾青说了句:“妾身有事想求……”
话刚说到一半,她就缄了口,又想着算了,谁料下一秒,原本睡着的人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往下一扯!
“求什么,说啊。”
季卿语吓了一跳,漏出一声不庄重的惊呼,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靠在了顾青怀里!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以至于季卿语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以及看清他下巴上,浅浅的胡茬。
顾青睁开眼,没料到人已经跌到他跟前了,近得很。两人都是没防备,但显然,美人入怀,刺激不小,顾青原本想好好说话的心情顿时散到九霄云外,眼底就剩季卿语那口朱唇,晶莹、红润、饱满、诱人,以及她身上的馨香,很淡,很浅,却撩人鼻尖,勾人心痒。
这人怎么处处都这么勾人?
顾青扣着人不赢一握的细腰,隐隐触到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正经的心绪全散了,他本就一夜没睡,又是在家里,娇妻在侧,珠玉在怀,自制力几乎没有,欲望一煽就起,里头还带着点顽劣,饶有兴致地在她耳边吐了句:“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季卿语双颊骤然红了起来,耳根都染了霞,骂他:“轻浮。”
顾青却满意得很:“或者,你给我亲一下。”
第18章 严刑逼供
季卿语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知道男人都是有劣根的,何况还是顾青这种常年征战沙场,欲孽最盛的人——轻浮与放荡脱口就来,每一句都在敲打她的耳膜,挑逗她的自矜
这样的人,成了她的夫君。
季卿语热着一张脸,别开头不看他:“……书房之地,将军还请自重。”
感受到她的呼吸凌乱,顾青不知怎的,竟想到了鹿,想到了那只因为窥视而被发现,随后惊慌失措,险些撞树的鹿,顾青虚搂着人,瞧见她的面颊,日光盈盈映入芙蓉面,连她面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许是因为季卿语太过沉稳端庄,以至于顾青都忘了,他这小夫人还未过桃李年华,比他要小上许多。
顾青本是粗性子,可偏生这样的性子里,带着几分不合契的顽劣,与他的出身不符,与他的样貌不符,却与他的经历有关。人都有反骨的,清冷自持的青莲花乱掉分寸,这种隐秘的喜欢不必托予人口,他故意说了句:“又没人瞧见。”
季卿语彻底领教了他的轻浮,心里气极,声音都硬了几分:“还请将军放开我……”
顾青听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脾气,搂着人的腰又迫近了几分,明明是愈发过分,可话里却在顺毛:“放你可以,方才要求我什么?”
季卿语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他的逼视:“今日,小姨登门拜访。”
“然后呢?”
“……小姨想送儿子从军。”
“就这事?”
“……就这事。”
顾青的戏谑褪去,语气和手都正经起来:“那你怎么话只说一半?”
季卿语闭了闭眼——若她嫁给顾青,只是简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她定是无顾忌,可季父把她嫁给顾青,为的是升官,是另有图谋,虽然谁都没把这事放在明面上,但自打婚事定下,这事便像块烙铁,搁在了季卿语的心头,平日里不想起来不要紧,一旦想起来,那便是夜不能寐。
从父亲让顾青送诗的那刻起,曾祖从小教会她的那身骨气便没了,季卿语再不剩什么,独余她那颗不值一提的自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不求此情可待成追忆,但求凤凰花下见,相敬如宾主。
顾青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南梁兵制,本就分征兵和自愿从军两种,只要这人能达到入伍的标准,从军并不是难事。”
季卿语一愣。
“若小姨想让表兄跟着我,也并非难事……”顾青说得仔细,“只我手下不收公子哥,我看小姨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表兄那人到底资质如何?若真有本事,哪里都不会缺他一个位置,但若真是酒囊饭袋,自也论不到我铁面无私,这人能不能打仗,自己就懂。”
一席话听完,季卿语几乎是醍醐灌顶!
对啊,从军不像当官,需要四处打点,靠人脉关系,当兵靠的是本事。
季卿语豁然开朗,紧跟着眼前一亮:“我这就给小姨去帖子,让她把表兄的情况讲一讲。”
顾青见她开心,舍不得让人为难,环着人的手松开了:“不急,该用晚膳了。”
季卿语看了看天色,确实如此,便叫下人送了膳。
顾青坐下时说:“你直管把我的话同小姨说便是,让表兄想好了直接到东凛校场找我。”
如今的日子渐渐热起来了,季卿语胃口越来越小,每日吃的都不多,所以厨房做的菜都偏咸口,正好开胃,季卿语认真道:“多谢将军。”
顾青睨了她一眼,给她夹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用完晚膳,顾青还要出门,路过书房时,刚好见季卿语在喝茶,便把镇玉叫了过来,也不知说了什么,吩咐了两句,人就走了。
暮色静悄悄的,季卿语在书房给小姨写帖子,写到一半,端起茶喝,刚吃一口便觉得不对,还把菱角叫来了:“是不是泡错茶了?”
菱角一脸茫然:“夫人,奴婢泡的茶还没好,正在炉子上烧着。”
季卿语倒是没深究,如今院子里的下人多了,许是哪个勤快的,顺手把茶烧上了,她挥挥手,叫菱角把茶端了下去,过了会儿,又换了壶新的来。
晚膳时,顾青收到线索,说那亭长近日在城西一带出没过,这人出不了城,只能藏在城里,据人报,那亭长同风月楼的歌妓是旧识,近日便是藏在她家中,许是藏了太久,今日终于忍不住出门了。
入夜,顾青带着几个人,自奔风月楼去。
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红妆漫玉楼。风月楼不愧是宜州最大的勾栏,如今已近夜色,依旧灯火通明,门庭若市,一行人仅是遥遥打马,便可见楼内烛光将半边城西的天都给照亮了,琴音笙笙,音悠缕缕,繁荣不矣。
顾青和闵川他们甫一进去,两侧便有三五个身着轻纱曼裙的技子围了上来,拉着媚丝丝的语调唤他大人。胭脂香几乎是瞬间把他们包围了起来,气味浓重得让顾青凝眉。
闵川也没来过勾栏,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得抹开刀,把人挡开:“官府当差,还请妈妈带路天字三号,不得声张。”
风月楼的妈妈见惯了达官显贵,但这一进门就拔刀的架势,还是头一回——宜州文教昌盛,才子诗人遍地都是,拿枪带棒的却是少见。妈妈连忙迎上来:“官爷,这是做什么?我们风月楼干的一直都是正经买卖。”
闵川喝道:“正不正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必跟我废话,赶紧带路,耽误了办差,要你们好看!”
妈妈慌得摆手:“诶哟,官爷,您说的这天字三号,今夜接待的是位贵客,您这么冒冲冲地上去,若贵人正在办事,我们风月楼得罪人不要紧,可莫要耽误官爷您的前程。”
“少给我打这些官腔……”
闵川还没说完,顾青拦了他一下,对这妈妈道:“妈妈说得在理,我们今日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听贵宾在此,特来求见一番……这样,妈妈,您给我们开个二号间,我们等一等。”
妈妈要笑不笑起来,可既然顾青已经退了一步,她也不好再拦,只得把人引到了楼上。
风月楼是个回字布局,各侧只有两间房,顾青他们到的那间,刚巧是另一边,甚至都不能路过三号房的门口。
顾青默不作声地坐下,看妈妈给他们上酒,出去后,还把门扣上了。
他们一走,闵川等人便悄悄退了出去,顾青抿过一口酒的功夫,就听他们报:“青哥,那人确在天字三号,还没完事……而且,那老鸨也在等。”
顾青把酒一饮而尽,冷声说:“那我们也等等。”
这一等,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老鸨那就有了异动——她先是招呼人把贵客送走,紧接着,便见那老鸨往房里去,磨蹭了半天不见出来。
闵川觉得不对,连忙跟了进去,一股难闻的腥气还没散,他眼尖一看,就见他们要抓的那人跳窗跑了!
闵川不敢等,跟着翻窗出去,后头是风月楼的后院,住了些浣洗丫头和洒扫嬷嬷,院子里都是洗好挂起的被褥袱子。
天色已黑,又有这么多袱子,闵川等人在里头转得头晕,好容易冲出来了,可人却丢了。
就是这时,东侧传来一阵乱响,兵刃相接——
闵川等人连忙赶过去,就见那亭长扯了个技子作人质,叫顾青别靠近。
分明是自己占了上风,可那亭长肉眼可见的慌了,他扯着那女子一直往后退,可上台阶的步子暴露了他的慌乱,就在他被下一台阶险些绊倒时,顾青骤然拔出闵川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擦过那女子的脸颊,瞬间刺穿亭长的肩膀!
力道之大,直接把人震开了几步!痛呼着倒地!
速度之快,几乎是一息之间,那女子被那剑擦破了脸,吓得失声尖叫,紧接着便昏了过去。
见势,闵川等人连忙上去把人质救下,另外两个则是把亭长控制住,顾青收了剑,没理这一屋子的吵闹,冷声道:“把人都带回去。”
老鸨被带走时,整个人已经吓破了胆,顾青倒是没急着审,把人交给闵川后,便先回了家。
夜色欣然入户,人已经睡了。
顾青进房时,闻到一股馨香,这是季卿语沐浴后身上惯有的味道,似乎是茉莉又或是桂花,不知是什么,平时闻着清淡,今日却尤其浓,撩在鼻尖不说,似还要往他衣摆里钻!
顾青按着额角合上门,独自站了一会儿,他身上热得厉害,回来的路上,便觉得不对了——应是那风月楼的老鸨,这人同那亭长是一伙的,为了拖住他,往酒里下了药,却不想,顾青体质远非常人,药效到现在才发作。
他红着眼底暗骂了一声,扭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季卿语——他目力极佳,厢房里未点灯,也能看到她松松垮垮的中衣,以及拢不好的领口处,露出的半边锁骨,肌肤白皙,骨廓明显,顾青直勾勾看着,全然没了青天白日里的忍耐,像个色中鬼,早上抱抱她都要气要哭,现下要是让她醒来瞧见,指定又要哭上一夜。
顾青转身进了净室。
净室中尚有雾气,季卿语的洗澡水还没倒,不大的空间,四处飘着她的味道,顾青单手撑着墙,呼吸愈发重,“哗啦”一声,进了水里。
很香,浓郁,却又和方才在风月楼里闻到的胭脂不同,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香气,越闻,便越陷越深。
顾青在这一场雨里,回溯着自己仅有的两次欢好,仰着头,喉结滚动,他的手掌粗粝干涩,没有她的温润与包容,洗澡水里仅有的那丁点余香,根本不能叫人满足,顾青脱去衣衫,只能对自己用力,他额角青筋暴起,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怎么把人按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深入。
他很艰难,也很吃力。
谁知,外头忽然来了动静,以至于手掌之间也跟着一跳。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还带着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