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觉得,伏先生这次彭城之行,能成功吗?”
虞滢笑了笑,没应。
会成功吗?
她想,会的。
依稀记得有武陵的人作为对手,但武陵本就讨彭城王的不喜,伏危能言善道,自是拿下了。
只是变节多了,很大的可能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走。
便是不按照原来的轨迹,她也相信伏危有那本事走向同样的结果。
更别说,伏危带着她说过的那些律法前去了,胜算很大。
伏危等了大抵有半个时辰,才有人来唤。
起身捋了捋衣袍才出屋子。
行至庭院,正巧遇上从屋中出来,面上带着喜意的李程。
想来,与彭城王交谈甚欢。
二人见面,李程才收敛了脸上的喜意。
没有交谈,只相□□了点头。
伏危行至门外,还未敲门,屋中便传出彭城王低厚冷硬的声音:“进来。”
伏危推开而入,便见彭城王盘坐在宽大的长榻上,腿上还枕着一头灰色的狗……不对,是狼。
彭城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腿上的巨狼。
那狼是正常狗的两倍之大,懒懒掀开眼瞧了一眼进来的人,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着尾巴,以示它是清醒的。
这狼竟有几分狗里狗气的。
伏危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无惊讶之色,朝着彭城王一礼:“豫章周家二郎周毅麾下幕僚伏危见过彭城王。”
彭城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开了口:“方才陇西来的那位见着煞都惊了片刻,你竟也不怕。”
煞,想来是那头灰狼了。
伏危笑了笑,应:“人性比野兽可怕,如今在下连多种人性都见过了,自然是不惧猛兽。”
人性这东西,彭城王见惯了,默了默后也没有继续搭话。
屋中静默片刻后,他才开口直言道:“我已经打算和陇西联手了,可毕竟豫章也取得令牌,便听听你想说些什么。”
掀眼看向了伏危,那平静冷漠的眼神不怒而威,尽是无处不在的威严。
彭城王虽已有收敛,却是比他膝上圈养的猛兽更来得凶悍。
第189章 一百八十九章
在彭城王威压强悍的目光之下, 伏危从容地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卷轴。
“在听之前,且请彭城王过目一下豫章的诚意。”
说着,把手中的卷轴递了过去。
彭城王静观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解开细绳把卷轴展开,大抵有七八页纸。
还未览内容,便先抬眼瞧向伏危。
这些天,来彭城送拜帖的人,衡戟都有个大概的了解。且眼前这人在这武陵和岭南,豫章三地还是个名人,他不想知道都难。
还有他的妻子, 几地对这对夫妇皆为赞叹。
看着伏危, 衡戟平静的开口:“我是个白丁。”
伏危神色微凝, 这是他未想过的。
仔细想想却也是显而易见。彭城王自幼就为奴, 怎会有机会识字?
衡戟说了之后,朝外问:“李将军可回来了?”
外边有人应回来了, 便让去唤。
收回目光, 衡戟并未过问上边写的是什么内容。
约莫半刻,李将军敲门而入, 衡戟直接把纸递给了他:“瞧瞧, 上边写了什么。”
李将军知道主公大抵定下了陇西, 接过纸页往其中览去,目光里头却没有几分认真。
屋中静悄悄的,唯有外头的风声与火塘里炭火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彭城王淡漠地望着李将军兴趣不大的神色, 心里大抵有了数。只是不过片刻, 原本敷衍的李将军不知看到了什么, 似忽然反应了过来一般,蓦然从后边把第一页给拿回来。
越看, 脸色便越为肃严。
见此,衡戟对上面的内容也多了几分兴趣。
内容不多,李将军很快便看完了,恍惚了片刻后,才望向主公,解释:“立奴隶律法,建各大私塾,寒门子弟,贱籍也可入学。改士族豪强世袭或是为官之策,可通过科考选贤用能,极大程度的广纳贤能。”
“各地开官道。百姓可私有土地,也允买卖。税收条目削减,明确条目,不得随意增添税收条目。”
衡戟听着,望向伏危,眸色不明。
许久后,才言:“这就是你们豫章的诚意?”
伏危应:“这只是一部分,有更多的需要慢慢完善。另,待大事成,彭城只需缴纳一部分税外,可自治,朝中不会插手,但兵力也不得超过十万。”
“若彭城王有意,便可签订契约。”
衡戟没回他,而是拍了拍灰狼的脑袋,道:“下去睡。”
也不知灰狼有没有听懂,但也确实动了,睁开双眼,从矮榻上走下,走到火塘的一旁趴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伏危。
灰狼下去后,衡戟也站了起来,从李将军手中拿回了几页纸,暼了眼,问伏危:“是你提的,还是豫章的周宗主提的?”
伏危道:“昨日从豫章来了消息,周宗主同意了。”
闻言,衡戟挑了挑眉:“所以说,你们周宗主也未必能办得到,是吗?”
伏危目光一凛,应:“周宗主能做到,但周郎将能更完善,更彻底。”
衡戟略一疑惑:“周郎将?”
李将军解释:“周家二公子。”
闻言,衡戟想起方才伏危进来时的自报家门。周郎将,他的主子周毅。
似乎明白了伏危的意思,衡戟不动声色道:“所以,你不仅仅是想与彭城结盟,还想帮你主子与我结盟,是吧?”
伏危道:“为了拉拢彭城,各地都拿得出手金银财宝,也可应允彭城自行治理,却无人提出改变旧梁朝的陋习弊端,豫章可承诺,周郎将也能承诺。”
衡戟看了眼李将军,复而又看向伏危,语调徐沉道:“豫章凭何见得我会因这薄薄的几页纸就会与之结盟?”
伏危:“凭在下觉得彭城王是个性情中人,凭方才入城时见到的景象,百姓虽受战祸波及,可眼中尚有希望。凭周家宗主和郎将都想国泰民安。”
衡戟:“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是谁都可以说到做到的。”
但一顿,又道:“让你们宗主与我签订契约,但先送一份契书过来,我若满意,自会去豫章,这结盟便也就定了。”
彭城王如此快就下了决定,让伏危微讶,李将军更是露出了惊愕之色,忙阻止:“主公,这是否草率了些?”
彭城王眼神坚定,望着伏危:“今日无论如何都会选一方结盟,草率与否,唯顺心罢了。”
伏危一笑,拱手:“往后,还请彭城王多指教。”
“指教说不上,但唯有一点,若做不到,莫怪我不守契约。”
伏危:“言出必行。”
衡戟又道:“武陵霍太守底下的人,明面上是为武陵而来,可却拿的是豫章的柬子。你们豫章来两拨人,瞧来也是不和的。”
伏危:“武陵投诚豫章,也在在下的意料之外,毕竟在下与武陵太守有解不开的死结,也有弑父之仇,这辈子只会是仇敌,不可能为同袍。”
衡戟挑眉:“你们周宗主,在武陵和你这个小幕僚之间,选择了武陵,或者说,选择大局为重,选择周家。你就没怨过?”
伏危微微垂眸,轻描淡写的道:“在下效力的是周家二郎,若周郎将也是如此选择,那便是在下所托非良主。”
衡戟:“若真的所托非良主,你又当如何?”
“既选为其主,便全然信赖,全心辅佐,是以从未想过往后如何抉择。”
听到他这么说,衡戟便又问:“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旁人或求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但与伏危相处这么半会,说了这么会话,听了他带来这些文书后,倒是觉得他不会如此。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伏危,伏危的答案也从未改变过。
“求一隅安生,报父仇。”
伏危的目的,一如既往的简单。
衡戟静望了他片刻,道:“我以为,你最后还会有一句,求天下太平,国富民安。”
伏危:“这只是私心里边最小的一部分,毕竟只有天下太平,国富民安,才有在下与家人的安生日子。”
听到家人二字,衡戟眼神有一息的滞意,半晌后,声音中的冷硬少了些许,多有一丝悠长:“家人虽是大多数人的软肋,却也能 支撑着人活下。”
说罢,看向李将军:“让人送陇西来使回去吧。”
李将军本觉得草率,但也知主公性子,既已决定,便不会更改。 略一颔首,便退出了屋子。
屋中只剩两人一狼。
衡戟在灰狼的身旁席地而坐,朝着伏危道:“坐吧。”
伏危撩了袍子,在他对面的地板坐下,顺手拿起铁钳翻了火塘中快要熄灭的炭火。
衡戟直言:“日后你们周宗主入主皇宫,成了帝王,谁为储君,我本不欲掺和,可你拿出了这几页纸,那便不一样了,谁即位便代表着这上面所述是否能得到延续。”
“若你们周家世子不堪大能,我自然不会支持。但便是不支持周家世子,也不见得会支持你的主子,谁有才能,谁能让我有几分心服口服,我便支持谁。”
伏危:“这些话,在下会如实告知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