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是大多数人的软肋。
虞滢也一样,无论过去多久,便是决定好好过日子,但也是永远忘记不了那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思念也会伴随着一生。
虞滢轻叹了一口气,并未说过多的安慰话。
说再多也不过是抚慰情绪的一些无用安慰话,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静默许久,虞滢只道:“联姻一事,决定权不在我们,也不在你,更不在郡公。”
听到此话,周翎抬头泪汪汪的杏眸看向自己的先生:“在彭城王那处吗?”
虞滢点了点头:“我夫君也早料到会有联姻一事,也曾与我商议过,但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在周翎迫切想知道的目光之下,虞滢缓缓道:“若要联姻,彭城王必会先问联姻者的意见。”
今早伏危用早膳时候,便与她说了这样的话。
彭城王不会拒绝,但同时也不会强迫。
周翎杏眸微睁,似有些不信。
虞滢对她肯定一笑:“能被郡公所用的伏先生,自是不会口出妄言,他既能保证,便能信九分。”
多一分,那叫天算。
“彭城王不缺与其结盟之人,自然不许靠着联姻来巩固,若要联姻,强迫和愿意之间,谁不会选一个心甘情愿之人为妻?”
“在周家旁支或是嫡出中,不缺这个人。quot;
周翎自从隐隐猜到,再到生母暗示后,也是急糊涂了,所以也没想旁的,但听到先生这么一说,确实不止她这么一个联姻的对象。
“先衡量是否能接受不联姻所带来的压力,和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很快彭城王便会询问你,到时候便把你心底的答案说出来便可。”
周翎沉默许久,才讷讷地问:“若是最后我还是不愿呢?”
“无论贫者富者还是强者,都有相伴到老的佳话。但也多有贫者会因钱财而变卖妻儿,富者会因妻子人老珠黄而广纳美妾,强者也会因美色,因权势而剥削和欺压。人性并不美好,外人只能是引导,多的都是得靠自己辨别,所选是好是坏,皆是自己所选,自己承受。”
周翎眼眶中的泪水一时骤增。
虞滢见此,忙拿出手绢给她擦泪,道:“好好,怎又哭了。”
周翎语声略微哽咽道:“姨娘来与我说话,话里话外都是说嫁去彭城的好处,能让弟弟得势,能让他们在后宅站稳脚跟,我也理解阿娘他们在后宅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一有不慎便会断送性命,需要一个有权势的靠山。”
“也明白她是为我好,让我往后能倚彭城王妃的名号抬头做人。可却不曾问过我愿不愿,也不曾问我害不害怕……”
而父亲,却只是拿她用来稳固两方罢了,她很是寒心。
周翎说到最后,声音难掩哭腔。
虞滢轻拍了拍她的肩。
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虞滢声音温和:“若真不愿,先生会相帮,但仅帮这一回,且前提是得靠你自己,先去见见彭城王吧。”
“可我怕……”
但又知先生没有帮她的责任,只几息又拿期期艾艾的道:“虽怕,但我还是见见吧,总归在豫章,在周府,他应该不能要了我的命,或、或做出格的事。”
要是见一面就能摆脱联姻,见一面更能摆脱日后千千万万面,那毋庸置疑,肯定是见的。
她信先生。
先生给他们女学子单独上的第一节 课,不似老学究一上来就是该如何贤良淑德那一套,而是让她们先爱护自己,再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他人。
先生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求助无门的时候,周翎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了求助先生。
第199章 一百九十九章
虞滢在郡公府待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她不知周翎是如何想的, 她能开解的,便是让她自己认真考虑后再做决定。
到时候怨不得任何人。
第三日准备关铺子之时,便见铺子外头停下一辆马车。
看着戴着帷帽从马车下来的姑娘, 虞滢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周翎。
这是已经找彭城王谈过了?
虞滢让该下值的下值,而后把她领到楼上雅间说话。
到了雅间,周翎才把帷帽解下。
虞滢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整宿没睡?”
便是上了妆,也全然遮不住眼底的乌青。
周翎点了点头,面色哀怨:“几乎两宿没睡,昨日一早就随着父亲他们出了府, 到郊外踏青打猎。”
“因为见了彭城王, 所以昨夜一宿没睡?”
周翎“嗯”了一声, 撩着裙角坐下。大抵是因为两宿没怎么睡, 也有这场联姻的缘故,她很是不安, 双手紧紧攥着帕子, 指节都泛着白。
滢雪起了炉子,烧了水, 问:“那现在是如何?”
周翎失魂般说:“彭城王确实问了我, 若联姻, 愿不愿意嫁他。”
虞滢端详了她片刻,猜测:“可是你犹豫了?”
周翎静默不语。
是的,她原本很坚定的。
但是脑海里想着先生说的话, 所以悄悄的生出几分关注。
原本在她眼中凶残野蛮的人, 对待他的坐骑时, 她竟看出了一丝丝温柔来。
很多时候,他沉默坐在一隅, 只听旁人说话,似孤狼。
偶尔抬眼往她这看来,都能把她吓得背脊发颤。
观察了许久,自然也看到八妹,也就是嫡妹一边嫌弃害怕,一边往彭城王的方向凑去,大抵猜到了是嫡母的意思。
还有旁支的姑娘也与嫡妹如出一辙的接近彭城王。
是的,与先生所言,不缺联姻的对象,只要她态度果决一些,便不会轮到她。
可当她态度果决了,往后必然不会好过。
所以她因先生的话,因这些而有所动摇。
当父亲特意让人制造她与彭城王的独处,她忍着惧意,按捺下逃跑的冲动,给正在给马梳着鬃毛的彭城王送去了吃食。
看着那高大的男人,周翎身体止不住发颤,便是开口都带着难以遮掩的颤音:“我做了些糕,特给彭城王送来,还、还请彭城王莫要嫌弃。”
衡戟早已经听到了声响,听到说话声,抬眼看了眼走到数步外,脸色都煞白的主仆二人,又复而低下头,不甚在意地抚摸了两下黑马。
过了片刻,依旧没有回应,就在周翎以为伏先生的预想出错了,把糕点放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低沉沉的嗓音。
“豫章和彭城联姻,你父亲想把你许配于我,你是否愿意?”
背对着彭城王的周翎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眸。
竟然与先生说得没错。
她不敢彭城王,转了身,低着头道:“若是我不愿,又当如何?”
彭城王却没有半点犹豫:“那便罢。”
说着,继续给马梳着鬃毛。
那句“我是不愿意的”的话卡在喉咙间,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这次惹父亲不快了,下一次的婚事,是不是也会嫁给一个好几十岁,妻妾成群的人。
抬眼偷瞧了眼不远的男人,她怯懦的问:“彭城王日后会不会……”她暼了一旁的大刀一眼,声音打颤:“杀了我吗?”
衡戟动作一顿,沉默抬头看向小姑娘。
这般娇软怯弱的小姑娘,确实不适合为他妻。
只是被看了几息,就看得周翎心梗在了嗓子眼上,好似过了许久许久。
衡戟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收回目光,声音已然淡漠无波:“不会。”
周翎以为他说不会杀她,却听到他补充了一句:“联姻不会是你。”
周翎微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见人没搭理自己,就讪讪转身就走了。
然后当天一宿没睡,父亲什么也没与她说,而是让堂妹与之接近。
堂妹惯会舞刀弄棒,胆子也大些。
周翎踌躇了半晌,才与先生说了这些事。
虞滢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问:“那你应是开怀才对,怎还是闷闷不乐的?”
说着,把煮好的茶水倒入茶盏中,递给她。
周翎道了声“谢谢”,捧着温热的杯盏,幽幽的道:“我听先生的话,这两日都有打听彭城王的事,知晓他不全是因为豫章强大,也不是因为豫章送去的金银财宝粮食而结盟,而是因为豫章提出了可以改善百姓生活,改善先梁朝弊端律法。”
说到这,她抬眼看向虞滢,带着疑惑之色纳闷道:“那般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人,为何会这么做?”
虞滢摩挲着杯盏,缓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或许他真的杀人无数,但这世道,没有哪个将士手上不沾血的。”
周翎一默。
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雅间中静默了许久,虞滢不言,给小姑娘独自思考。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翎抬头看向虞滢,忽然笑了,笑得苦涩:“我只顾着害怕了,却忽略了彭城王未必真的是个杀人如麻的人,也忽略了联姻带来的好处。”
虞滢微微蹙眉,温声道:“凡事三思。”
周翎摇头:“就是因为三思,学生才觉得好像嫁去彭城也挺好。”
“我听说彭城也还没有姬妾,且彭城王虽可怕,不至于太丑,年纪……也还没到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