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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吃完饭消消食, 你们?俩再去补一会儿觉。”沈鳞大口啃着葱油鸡蛋饼, 拿捏着大夫架子嘱咐道:“咱们?不是要去妖界吗?去之前?可得把?精神养好, 不然万一遇上什么特?殊状况,那就有的难受了。”
    云不意忍下第四个哈欠,忍得鼻酸, 敷衍地点了点头。
    冷天道一直没有开口, 只是时不时朝他望去一眼, 给他夹夹菜递递东西。
    他的反应也和?平时无二。该吃吃该喝喝,偶尔也给冷天道夹菜表示回应。
    除了从头到尾没有交流, 两人?的相处倒真像一如往常。
    挨到吃完早饭,云不意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眯着眼睛思忖要不要变回树苗形态扎根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同时顺道睡个回笼觉。
    这样一想,他不由自主地就向院里的空地迈开脚步——说起来,那还是他初到秦府时秦方让人?特?地整理出来的,就为了方便秦离繁陪他晒日光浴,恢复精神状态。
    不过?刚走出两步,他的衣袖就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嗯?”
    云不意回头,正好看见冷天道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他站在廊下,清风吹开额角的碎发,露出一双深静沉郁的眉眼,凝视他人?的时候,视线仿佛都有重量。
    云不意被?他这么一看,关?于昨夜他说的那句“心怀不轨”的记忆通通涌上心头,再次扰乱云不意的心绪。
    好在经过?秦离繁的“开导”和?一夜的消化?,他很好地控制了心情波动,窘迫消退后,泛上心头的就是些许无奈和?很多好奇。
    云不意叉着腰,微抬下巴:“你要同我?说什么?”
    不管是再正儿八经地表一次白?,还是解释昨晚那句话只是个玩笑,他都可以平静接受。
    看见方才没精打采的云不意瞬间精神抖擞,冷天道先是一怔,旋即微微笑道:“我?以为昨夜的话给你带去了困扰,现在看来是我?想岔了。也对,你的心性与你的实力体魄一样强大,我?本?不该做此庸人?之扰。”
    云不意自以为料到了所有可能性,却没想到现实是收获了一通夸奖,最妙的是这几句夸奖还跟冷天道的……姑且称之为表白?的话对得严丝合缝。
    怎么说呢?这位半妖……不,这位不明生物先生没白?活这么多年。
    云不意强提的一口气顿时泄了,挠挠脸说:“困扰总是有一点儿的。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哪天秦方突然向你表白?,你会是种什么心情?”
    “……嘶。”
    云不意话音未落,冷天道便倒吸一口冷气,这口气长?得恨不能让全?球变暖,再搭配他手臂上波涛起伏的鸡皮疙瘩,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冷天道无奈扶额:“感谢你的奇妙比喻,让我?知道我?的心意对你而言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
    “也、也也不到惊悚的程度。”云不意条件反射地反驳,紧接着有种做梦的感觉,“就是……难以置信。没想到你真的……喜欢我?。”
    冷天道嘴唇一动,正想说什么,云不意疑惑的眼神便投向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冷天道的不解比云不意的疑惑更?真实浓烈,两人?一对眼,各自都生出自己的困扰来得莫名的想法。
    云不意一撇嘴,向他招招手,旋即背着手走进院子,在树荫底下的石桌旁落座。
    冷天道跟上前?,与他相对而坐。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正如天上不会掉馅饼。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云不意托着下巴问道。
    剥离出于自身原因的情绪杂念,他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关?于这一点,冷天道思索了很久。而他最终给出的答案,也和?云不意设想的全?然不说。
    他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被?馅饼砸中可能是某个人?的宿命。我?喜欢你什么呢?大约就是这种有千万个理由不会成真的可能,却终究还是成为了现实的宿命感吧。”
    不是对一副漂亮皮相一见钟情,不是被?有趣的灵魂和?性格吸引。
    他把?自己的爱意比作宿命,虽然飘渺虚幻,却也坚若磐石。
    “宿命感……”云不意挠头,“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份感情于我?就像呼吸那样的本?能,我?说不清它?缘何而起,只是被?生存的本?能告诫,若不这么做,我?就会死。”
    冷天道叹了口气,旋即微笑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我?很多世之前?便爱过?你,刻骨铭心,不能忘怀。所以到了这一世,依旧执着吧。”
    “……说得越来越玄乎了。”
    云不意咕哝着别过?头,耳朵渐渐又有发烫的趋势。这回他却没有躲闪,努力平静地直面冷天道的坦诚。
    “我?现在……还不喜欢你。”他红着耳朵认真说,“你若是有心……继续努力吧!”
    匆匆扔下一句话,云不意“砰”一声变回树苗,像一把?绿色的小伞乘着流火般的灵光,扑向院子里阳光最明媚的区域。
    冷天道仍然坐在原地,撑着头望向不远处那棵比太阳更?明亮的小树苗,深邃的眼底慢慢浮起笑意,如明月照寒潭。
    更?远处,玉蘅落蹲坐在书房的窗台上,左边是一盆叶子翠绿的吊兰,右边是端着盘子嗑瓜子的沈鳞。
    “嚯,冷先生那张嘴可真能叭叭。”沈鳞吐掉瓜子壳,“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哈,三句话让心上人?给他一个打动自己的机会。秦方,学?着点。”
    秦方整理着书架,听到这话意味不明地轻笑:“我?学?这个做什么,这辈子是用不上了。”
    沈鳞挑挑眉,看看他再看看一旁的秦离繁,“啧”了一声:“也是,你儿子都有了。”
    秦方耸耸肩:“嗯哼。”
    秦离繁揉揉玉蘅落的脑袋,拿着把?梳子给他梳背上的毛,见他呆愣愣的,不禁奇怪地问:“阿蘅,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有些震惊。”玉蘅落抬起后爪,把?耳朵挠得抖了抖,“原来秦方说的心怀不轨是这个意思啊。”
    亏他以前?还觉得云不意和?冷天道感情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成为亲如兄弟的挚友。毕竟他们?的相处方式与他和?他兄长?差不多,所以他就没往别处想。
    谁能想到,原来冷天道对云不意是这种感情。
    “宿命感……爱你是我?的宿命吗?”玉蘅落拧眉,圆脸盘子霎时变得严肃了几分,“这话有点熟悉呢。”
    他话音刚落,秦离繁那双闪烁着八卦之光的大眼睛就凑了过?去:“有人?对你说过??”
    玉蘅落张了张嘴,耳朵耷拉下来:“……不,没有。”
    没有人?对他说过?,只是用生命为他践行了这句话。
    ……
    午后,将近傍晚时分,补足了觉的云不意终于变回人?身,迎着夕阳伸个懒腰,抻开优美利落的身体线条。
    他睡了多久,冷天道就在石桌旁坐了多久,桌上还多出一壶茶、几盘点心和?好几本?书。
    茶和?点心都是云不意喜欢的,被?灵力维持在恰到好处的温度。
    冷天道同时翻看着几本?书,听见他苏醒的动静也没抬头,顺势将倒好的茶推了出去。
    云不意端起来一饮而尽,恢复到平常与他相处的状态,倚着桌沿问:“在看什么?”
    “看这数百年来,帝京的山水地势演变。”
    冷天道把?快要看完的那本?往他面前?推了推:“喏,这就是我?之前?说的,让我?从妖界来到人?间的渡口。”
    云不意低头看去,只见书上有一座横跨两页纸张的渡口,商船林立,渔船成群,那上面画的是夜里停泊的场景,灯火映在如墨的水底,像暖色的星星。
    画像旁有一列题字:鹊桥渡。
    鹊桥?
    云不意知道这个词的由来,却依稀记得这个世界没有与之相关?的神话故事。不过?他也没多心,或许渡口边有很多喜鹊,取名的人?就是要个字面意思。
    他想了想:“等会儿,你说这座渡口在帝京?是我?理解的那个帝京吗?”
    “是。”冷天道微笑,“北上万里,冰雪世界的明珠,人?族
    王朝最繁盛的城池,玄辰帝京。此时过?去,我?们?应该可以在年前?赶到,正好在大雪和?梅香里过?年,还能逛一逛帝京的上元灯会。”
    “啊这……”云不意一把?抄起书递到眼前?,“妖界与人?间往来的渡口居然开在帝京,现在还在使用吗?平时是显露在外还是隐藏起来?”
    “非特?殊时间,鹊桥渡并不与妖界相通,都是当普通渡口使用。”秦方走出书房,手里捧着一张舆图,在帝京的某处位置画了个圈,“它?如今依旧在正常运转。”
    “哇……你们?人?族真的心很大。”云不意啧啧称奇,“那可是妖啊,你们?真不怕妖族与人?族碰上了,闹了矛盾,再发生什么惨案吗?”
    “呵。”秦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沈鳞倒是从书房窗户那儿探个脑袋出来,笑眯眯地说:“放心,建木大神钟爱人?族,祂陨落后,天道对现存各族都下了同一条限制——不得轻易伤害人?族。人?族修行者都不敢随意对普通百姓出手,偷溜到人?间的妖族就更?没那个胆了。”
    “哦……”云不意若有所思,“那建木大神是够偏心啊,明明整个世界都是祂一手创造的,包括天道,结果祂对人?族最好,对别的种族却很一般嘛。”
    “诶——”沈鳞赶紧打住他的话,“不可编排建木大神!”
    云不意还想反驳,却见冷天道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微妙的啊,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记起某个差点被?自己忘到脑后的猜测,云不意默默闭紧嘴巴。
    “……你说得对,我?是不该编排……建木大神。”
    第五十章
    洛安城在南方, 帝京在北边,路途上比到宁州长不少, 中?间还会路过好几个气候迥异的区域。简单地说,就是越走?越冷,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好在秦方少年时四处游历,对于筹备出行之事早已驾轻就熟,只用两天便?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到了出发?当日,沈鳞看着门口排成一列的马车,啧啧称赞:“家底厚就是好啊,寻常人?出门哪有这个气派。我看比皇家都差不了多少。”
    云不意啃着酥饼溜达过来, 脸上是“不知家富”的清澈单纯:“有这么夸张吗?我们每回出门都这样啊。”
    沈鳞长叹一口?气,从他没咬过的位置扯下一块饼,边吃边调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马上出发?了, 你去哪儿?”
    “到厨房拿亿块酥饼。”
    半个时辰后,挂着秦家家徽的马车高调出城,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哦哟, 秦家主刚回来又要出门呀?”
    “贵人?事忙嘛, 习惯就好。”
    “虽然我小时候念书常常被夫子骂朽木, 可我也知道这四个字不是这个意思哦……”
    “领会精神, 领会精神。”
    外面议论?纷纷,倒是没有扰及车里的人?。
    但经过江边时,云不意掀开窗帘, 看见了满地没有扫净的纸钱。它们散落尘埃, 混进泥土, 明明是纯白颜色,却?仿佛浸着斑斑血泪, 叫人?看了难受。
    不必说,这些?纸钱定是在鬼画舫中?死去的人?出殡时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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