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翌日。
蔺葶是被吵醒的。
只是眼睛酸涩的厉害,不想睁开,便在被窝懒懒的翻了个身。
“闺女醒了?”
柔和慈爱的声音传进蔺葶的耳中,她懵了下,然后猛的睁开眼:“妈?”
李桃红笑应:“哎!”
李桃红今年47岁,肤色在农村算的上白皙,齐耳短发鹅蛋脸,面上虽被风霜岁月雕刻出了痕迹,却也能窥出其年轻时的好相貌,原身与二哥蔺伟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就是随了她。
确定真是母亲,蔺葶迟钝的大脑总算重新启动,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一咕噜坐起身:“几点了?您咋过来了?”
说着,她又探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
7点10分。
还好,不算很晚,这般想着,蔺葶又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与婆婆两人抱头痛哭,应是哭很了,哪怕睡前用冰帕子敷过,这会儿还是不大舒服。
不过有了那一顿哭,她心里一直憋着的委屈也散了。
见闺女揉眼睛,坐在炕边的李桃红拍了拍枕头:“早着呢,困就再眯一会儿。”路上奔波这么多天,闺女都累瘦了。
“不睡了,您啥时候到的?”蔺葶摇头,掀开被子坐到炕边。
见闺女真不想睡,李桃红也没勉强,转身将她放在炕尾的衣服递了过来:“才来没多久。”
其实她跟老头子昨晚在炕上烙了一夜的饼,囫囵眯了会儿,天刚亮就出发了。
若不是担心太早会打搅到亲家,还能来的更早。
蔺葶不大相信母亲口中的没多久,却也没刨根究底,她快速穿好衣服,转身打算叠被子,就见母亲已经弯腰整理起了床铺。
“杵着做什么?刷牙洗脸去。”
闻言,蔺葶缩回打算抢被子的手,转身去拿搁在梳妆台上的牙刷毛巾。
然后,在拉开房门的前一刻,突然想起自己是被吵醒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收了些许力气,只将房门拉开少许缝隙。
瞬间,更加清晰的声音就透过微开的门缝传了进来。
向阳大队大多数人家都是两间式泥草房,南北炕,霍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结构。
房子是前年新盖的,坐北朝南,人字头三间,厨房单独建在了西侧,门脸朝东。
蔺葶如今住的正是霍家的东厢主卧婚房。
而房门正对着客厅的位置,所以她能将外头的情况瞧的清清楚楚。
来瞧热闹的人比蔺葶预想的要少,只有十来个。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时,屁股就被人拍了一记。
毫无防备的蔺葶顿时一个激灵。
李桃红嗔怪:“一惊一乍的干啥?不是要洗漱?”
蔺葶直起腰,轻咳了声:“这就出去。”说着,便硬着头皮推了门。
然后,不意外的,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也在这时,蔺葶才瞧见,窗户边,陪着龙凤胎玩耍的正是原身的父亲。
蔺胜利有一手很精湛的木工手艺,每次过来都会给果果与苗苗带新玩具。
这次也不例外,蔺葶扫了眼多出来的两匹小木马,笑着开口喊人:“爸。”
蔺胜利比妻子小一岁,今年46,身形很壮实,眉粗眼厉,瞧着很是不好亲近。
实则却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老实、宽厚,最是疼爱孩子。
原身生在农村,还能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自己读书争气外,也少不了家人的宠惯。
而做父亲的蔺胜利尤甚。
按他的逻辑,闺女大了就得嫁出去,在家时可不得多享享福。
所以,不止蔺葶被娇养长大,她姐姐蔺葙也是如此。
而这厢,总算见到闺女,眼窝子颇浅的蔺胜利鼻头发酸,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掉眼泪,勉强挤出个笑:“闺女醒了?爹给你带了糖糕,快去吃。”
胡秀也笑:“对,给你温在锅里了,先去吃早饭。”
闻言,蔺葶没再推迟,朝着众人笑了笑,便套上厚袄推门走了出去。
关门时,耳边还隐约听到不知是谁说了句:“你家儿媳真享福...”
蔺葶没有因为这话停顿脚步,径自去了厨房。
这年头没有正经洗漱间,一般都是在厨房的水缸里舀水梳洗,再将脏水泼到屋后。
待收拾干净,又从口袋里掏出雪花膏。
正往脸上涂抹时,父母也推门走了进来。
蔺葶猜到两人应该有很多事要问,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不想还是被母亲的话给震了震。
她瞪圆眼,近乎结巴问:“妈您说...说啥?”
李桃红支使丈夫给闺女端早饭,而后拉着人坐到桌边,眼神慈爱道:“这么惊讶干啥?反正早晚都要改嫁的,难不成真要一辈子在霍家守寡啊?”
说到这里,李桃红心里又闷闷的难受起来。
也不知道葶葶这命运是咋了,自从大学停了后,就诸事不顺。
找工作碰上有后台的,好容易选个优秀的女婿,人还没见到,就又守了寡。
日子真真似泡在了苦水里。
李桃红甚至打算回头拿了闺女的八字,偷摸去找关在牛棚里的瞎子给算算。
实在不成做个关目,改改命也是好的。
蔺葶完全不知道母亲心底的打算,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改嫁’两个字。
坦白说,直到现在,对于已婚的身份,她依旧生疏的紧,就更别提什么改嫁了。
且她还以为父母更好奇她卷钱跑路那事。
“发什么愣?跟你说话呢。”见闺女直愣愣的,急脾气的李桃红伸手开始戳她的脑门。
一直闷着没说话的蔺胜利见状,立马挡了妻子的手,和事佬般将粥碗往闺女跟前推了推,才笑道:“急啥,先让葶葶垫垫肚子。”
蔺葶弯了弯眼:“谢谢爸。”
李桃红白了丈夫一眼:“就你会做好人。”
话虽这么说,但她到底压了压脾气,等闺女端起粥碗,才又解释:“妈不是催你现在改嫁,就是给你提个醒,有些事情自己得有章程...也别担心你婆婆不高兴,是她主动提的。”
对于婆婆的立场,蔺葶倒也不意外。
她先给父母一人塞了一块糖糕,才在两人欢喜的表情中说出自己的态度:“我不反对改嫁,不过得给霍啸守三年再说。”
“三年?”李桃红皱眉,在她看来守一年是应该。
虽然气霍家小子叫闺女年纪轻轻守了寡,可他那是为了家国大义,值得敬佩。
但三年太久了,到时候闺女都24岁了,想她18岁的那会儿老大已经揣在了肚子里。
其实蔺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改嫁,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但她很清楚,眼下她是不想的。
她有烈士遗孀的身份做保护伞,有通情达理的婆婆,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小崽子,还有温饱不愁的生活水准,除了男人,该有的都有,嫁不嫁的真无所谓。
除非遇到喜欢的。
但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前世活到29岁也没能遇到,在这个信息闭塞,活动范围有限的年代就更不可能了。
还不如先找一份工作,毕竟再过几个月就开春了。
做人儿媳总不好也窝在家里躲懒,她怕被戳脊梁骨。
但蔺葶实在不想种地,所以接下去的几个月,争取一份正经工作可比相亲找男人重要多了。
当然,之所以与母亲约定三年,主要是想耳根清净些,不然母亲大抵会三天两头催自己去相亲。
李桃红不知闺女心中衡量,皱眉想要跟傻孩子好好掰扯掰扯,却又被丈夫拽了拽衣服。
她瞬间将心底的火气转移:“干啥?!你烦不烦?”
蔺胜利好脾气笑笑:“这事不急,反正最少也是一年后的事情,亲家为咱着想,咱也得给人留脸面不是。”
蔺葶挪了挪身子,往父亲身旁靠了靠,才冲着母亲露出一抹略讨好的笑:“正是,正是!一年后再说。”
李桃花被她难得的活泼样逗笑:“死丫头,你就贫吧。”
门外。
打算给儿媳送麦乳精补身子的胡秀,意外听到对方说要给儿子守三年。
那一瞬间,她以为早已哭干的泪水再次冲出了眼眶。
又怕旁人胡思乱想,便急急用袖子揩掉。
然后深呼吸几口冷空气,转身回了堂屋。
胡秀想,葶葶定然是太欢喜啸小子了。
多好的姑娘啊,是儿子没福气...
早饭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