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明熙帝听了这话,便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他也是被蒙蔽了,便道:“那妇人,杀了吧……他,爵位削了,官儿给他留着吧。”
贝飞鸿平静地道:“是。”
然后秦江白才上前禀报昨天的事。
秦江白是在锦衣卫时养成的习惯,事无巨细都会跟皇爷禀报一声,如今虽然已经在鸿鹄卫,但还是这样做了。
皇爷明显很习惯他这样,点了点头,道:“家里也找几个机灵的人伺候着,打不过报个信儿也行,若缺钱,朕给你些,别什么都凑合,如今你官儿也做大了,你爹爹们跟着你,也该过几天好日子了。”
这话说得亲近,秦江白连忙低头应是。
明熙帝摆了摆手:“行了,都下去吧,你们也去后头见见你们伯娘和堂姐妹。”
于是几人齐声应是,秦江白和贝飞鸿就走了,盛明麟抱着妹妹,跟着大皇子和四皇子去皇后娘娘那边。
荔枝本就是宫里出去的,十分机灵,一边走着,就跟盛明麟说了之前见面时的情形。
大家一听珠珠不喜欢盛芊芊……嗯,顿时就提起了警惕。
盛蓁蓁好像挺喜欢珠珠,一直亲珠珠的脸和手,所以端王妃才叫珠珠过来前头……嗯,所以这个也需要警惕一二。
于是等进门见过礼,盛明麟仔细看了看两人。
盛芊芊长相明艳,落落大方,乍看没有什么不妥。
盛蓁蓁苍白娇弱,眉眼灵秀……嗯?
盛明麟细看了她几眼,然后就发现,她的眉眼,很像秦江白。
只是秦江白虽然相貌秀致,美若好女,但毕竟是个男子,面容上还是有棱角的,而盛蓁蓁比一般女子更娇弱,眉眼也是十分弱气,所以乍一看不像,可细看,眉眼形状轮廓,实在是像得很。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的猜测,秦江白也在被掠夺气运!
再一想很久之前,秦江白曾说他总是做梦梦到身边有一个小女孩……人家都说双胞胎会对彼此有感应的!
盛明麟心里短短一瞬间就唱完了好几台大戏!
而珠珠一进门儿,已经三蹦两跳地去找盛蓁蓁玩了,当着众人的面,盛蓁蓁端庄了仪态,可是牵住团子小胖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捏了几下,嘴角就露出一个笑来。
湘王妃看她们玩得好,也松了口气,这才试探着提起,能不能叫霍沉昭过来给她把个脉。
“可以,”端王妃笑道:“昭哥儿如今是公主詹事,跟着珠珠进宫,这会儿应该就在外头。”
于是霍沉昭就被招了进来。
如今湘王妃已经什么也不求了,只想让闺女健健康康的,所以盛蓁蓁连面纱也没戴,直接让霍沉昭把了一下。
霍沉昭手头有小药人,从未懈怠,医术更加精进,只一把就觉得不对。
他换了手把了,又告了声罪,抬头细看了看盛蓁蓁的脸,眉头微皱。
他回头看了一眼。
盛明麟察觉到了什么,走近几步,就听耳边,霍沉昭用传音入密道:“她没有病,我实话实说吗?”
盛明麟挑了挑眉,咳了一声,霍沉昭就转头,直接道:“她没有病。”
湘王妃一愣:“什么?”
霍沉昭道:“郡主身体上并无什么病症。”
湘王妃当时就呆住了:“可蓁蓁,她从小时候就得了怪病,时常昏厥,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就在前两天还犯了一次,怎么可能没病?”
皇后娘娘温言道:“昭哥儿的医术是极好的,比起太医院,都要好得多。”
湘王妃脸色微白,空张了张口,盛蓁蓁也不由得抬起眼来。
盛明麟借着转身,瞥了一眼盛芊芊,盛芊芊面露关心,看上去仍是全无异样。
盛明麟便道:“今日见了湘王伯,湘王伯深研道法,听王伯一言,明麟倒是长了不少见识……我们府上倒也有一位道长,名唤周青士,若有机会,想必能好生聊聊。”
湘王妃不傻。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求神拜佛,可是求神拜佛也没有用,她才渐渐歇了这个心思。
可如今霍沉昭说话直接,盛明麟这话也只差明示了,湘王妃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这话道:“你王伯若知此事,必定欢喜得很,马上就得下帖子请那位道长上门了。”
端王妃便安慰她:“蓁蓁是个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担心。”
湘王妃勉强笑着应是。
盛蓁蓁垂着睫,手压在胸口,静静思忖。
她没有病?
她不是病?
她曾在庵堂带发修行,但刚待了不到半个月就犯了病,险些死了。
又后来,一位神尼主动上门,说中了许多,看起来像真有本事的,母亲当时也是欢喜得很,结果无意中得知,这位尼姑竟是男子扮得,她险些被占了便宜。
从此湘王妃对神佛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可,明明有一次,她戴着一位高僧赠予的护身符时,觉得舒服许多,可惜被盛芊芊不小心摔坏了。
盛蓁蓁忽然上前几步,轻轻抱住了珠珠,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湘王妃吃了一惊,急上前道:“蓁蓁!你别……”
盛蓁蓁道:“娘亲别担心。我抱珠珠不费力。”
珠珠小小一个,一点不重,可,要知道,之前她连自己走路都费力,茶杯都不能端久。
她抱着珠珠转身,双眼微亮,满是期待,“娘亲,早上我一见珠珠,就觉得全身轻松,气息顺畅!珠珠是祥瑞啊,祥瑞破邪祟。”
湘王妃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湘王妃心事重重地,皇后娘娘索性也没留饭,直接叫她们走了。
娘仨坐了一辆马车,一出了宫门,盛芊芊便随手推开了马车窗子,朝外看着。
湘王妃下意识就想说别吹了风,又想到霍沉昭把脉说的话,中途一顿,微微发怔。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掠过了一个人影。
他骑马往里,他们的马车往外,转眼就交错而过。
可就在这交错的一瞬间,不管是湘王妃,还是盛蓁蓁,都下意识地呼吸一窒,好似心弦被什么敲了一下,那种说不出的,极为重要却偏偏什么也想不起的感觉,让两人都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探身看去。
却只看到了一个清瘦笔直的背影。
盛芊芊静静看着两人,眼神儿闪了闪。
原来血脉至亲,相见之时,真的会有感觉?
但,那又如何?
她袖中的手儿一翻,把一串小铃铛戴到了手上,然后整个人往窗子上一趴,笑道:“京城可真好!妹妹,你快好生看看!”
因为今天之后,你就再也看不到了。
第550章 很重要的亲人
随着马车行进,盛芊芊腕上三只小小的铃铛碎碎作响,声音居然还挺大。
响几声,她便用手儿轻轻握住,不一会儿松开手,铃铛便又会响几声……便如跟什么人说话一般。
一回了暂住的宅邸,湘王妃就急急忙忙去找湘王爷。
湘王爷正在临时的书房中看书,没说两句,两人便吵了起来。
湘王妃气得直哭。
湘王爷沉迷于道法,虽然万事都指望不上他,倒也没像旁人家一般闹些莺莺燕燕,还算省心,可唯有在小女儿事情上,每一回两人都要吵。
他认为若小女儿病弱,那就是亲缘不够,不该强求,应该顺其自然,让她从容而去。
可这是她的女儿!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叫她如何能不强求!
湘王妃越想越恨,大声道:“你这种连亲生骨肉都不顾惜的人,也配谈什么大道!你连‘亲其亲’都做不到,又哪里做得到‘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什么大道自然,自然就是有病不给治?自然就是身为人父眼睁睁看着女儿死?那你怎么还要吃饭?你为什么不自然的饿死?从容而去?”
湘王爷呆怔了一瞬:“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饿了便吃,有病便治,这才是自然……说的对,你说的对,虽极朴拙,却又极有道理!我要好生想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了笔开始记录,一边念念有词。
湘王妃看着他这样子,气得又哭了一场,心中十分绝望。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就是这样,吵也吵不成,闹也没有用,就算蓁蓁性命垂危,就算她歇斯底里,他也不在乎,只顾着他的“大道”!!
湘王妃哭得肝肠寸断。
盛蓁蓁站在自己的房中,遥遥听着这边的哭声,微微偏头,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她莫名就觉得,姐姐一定会阻止娘亲请道士的,可姐姐并没有。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小人之心了,可又莫名心底发寒。
还有娘亲……娘亲打理内务井井有条,出门交际也是游刃有余,可唯独在爹爹的事情上,很奇怪。
她不懂长辈之间的感情,她只是觉得,爹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他自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固执极了,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改,那为什么还要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去跟他吵?为什么不索性当他不存在?
就好比如今,爹爹下帖子请那位道人,固然可以,可娘亲直接用湘王府的名义下帖子,不也一样?
又或者娘亲直接带着她登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原本是很简单很容易的事情,为何要浪费力气跟爹爹吵?平白哭这么一场,不也伤身么?
盛蓁蓁长长地叹了口气。
贴身丫环多福小声劝她:“郡主已经站了很久了,奴婢扶您坐下歇歇。”
盛蓁蓁慢慢把手搭到她手上:“可我不累,今儿我一点也不累。”
她由她扶着,慢慢走去旁边坐下,一边吩咐:“你去那边看着,娘亲何时回房,就跟我说一声。”
丫环连忙应了。
于是等湘王妃回了房,盛蓁蓁便过去了,温言劝了几句。
湘王妃只是垂泪。
盛蓁蓁便又道:“不如我们直接下帖子,登门拜访……今儿珠珠还说,让我去找她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