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周晏礼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那天晚上,太多陌生的信息涌入他的大脑,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气味,陌生的味道……嘈杂、吼叫、高昂的音乐、香烟、酒精……诸多刺激堆积在一起,让他连呼吸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周晏礼可以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来到陆弛家时的点点滴滴,从李兰、陆长丰夫妻的面容,到那天的气温,家中的气味,甚至是窗外的风声和几人的笑声,全部历历在目。
那一日的种种,正如同周晏礼这几十年来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都完完整整地存放在他的大脑之中。忘不掉、抛不下。
李兰与陆长丰的性格和周父周母完全不同。他们脾气随和而亲切,会热情地拉住周晏礼的手,问他叫什么名字,想不想吃点什么,会夸奖他优异的成绩,还有根本不算得体的表现。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简直惶恐而局促。他惊慌地感受着李兰手心枯燥的触感,还有涌动的温暖。
他的大脑飞速的转动着,神经也紧紧绷着,他的身体开始发烫,皮肤也红得厉害,就像是发起了一场低烧。
李兰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她马上让陆弛拿来了温度计,周晏礼根本无法推脱李兰的好意,硬着头皮量了温度,竟真有三十七点五度。
虽然只是低烧,李兰却还是急坏了,连忙问起周晏礼父母的联系方式,可周晏礼却闭口不言。见周晏礼不愿回家,李兰先是劝慰了几句,看他不为所动便就此作罢。
李兰向来是个包容的母亲:小孩子嘛,总会有跟父母闹别扭的时候,既然他不愿意回去,那就不强迫了,得等孩子自己想开才好。
于是,李兰又翻箱倒柜地找起了发烧药,看着周晏礼吃下后才放下心来。
这天晚上,周晏礼睡在了陆弛的床上。李兰怕他半夜难受,特地在房间的一角给他们留了盏一瓦的小台灯。台灯散发出幽幽的黄色光芒,温暖而温馨。
周晏礼全身又红又烫,但整个人却都飘飘然的,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快。
这天晚上的发烧药并未让周晏礼降温,三十七点五度的低烧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
那是周晏礼第一次来到陆弛家,他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彻夜难眠,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觉他睡得格外香甜。
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萦绕在他的周遭,温暖而平和。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正常的家该有的样子,不必富丽堂皇,却要有爱的人。
转眼十七年过去。
这些年里,陆弛的房间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动,什么都还是以前的模样。陆弛虽不常回来,但李兰和陆长丰夫妻却每周都会打扫陆弛的房间,生怕落了灰尘,陆弛与周晏礼若是突然回来,会住得不舒服。
周晏礼换上一套洁净的纯棉睡衣,他坐在床上,只觉得惬意无比。这里有他熟悉的环境,身边是他熟悉的人。
陆弛刷了只新杯子,倒了杯温水塞进周晏礼的手中,他看了周晏礼一会儿,突然问道:“晏礼,刚刚在客厅跟我妈聊天的时候,我觉得她老了很多。”
周晏礼迟疑了半秒,说:“没有,和过年时差不多。”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而全能的机器,既是9d录音机,又是全景录像机,甚至连气味与空气的波动都能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任何回忆都瞒不过周晏礼的大脑。
陆弛哑然失笑,他怔了一会儿,终于举手投降,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久了,今年过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阿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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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说完这句话,陆弛就有些后悔了。他明知道周晏礼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彻底破裂,恐怕再难修复。
看着周晏礼身上瞬时笼罩上来的低气压,陆弛突然有些茫然。
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他这样做,是故意要看周晏礼失控么?
出乎意料的是,周晏礼的反应很平静。周晏礼没有生气,也没有陷入沉默,他捋了捋陆弛的发丝,看了自己的爱人一会儿,以一种极为淡然的语气说:“我是他们的污点,而非他们想要的儿子。就没必要过去给他们添堵。”
陆弛嘴唇翕动,他垂了垂眼眸,忍不住说:“你不是任何人的污点。晏礼,你知道么?你比任何人都好。”陆弛眼神真诚,不带丝毫的作伪。
周晏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认真端详着陆弛,沉声说:“你明知道的,我根本不好。”
陆弛没与他对视。是不敢,更是不忍。他思忖了片刻说;“你的好早就足以让人忘记你的缺憾。”
周晏礼笑笑,他吻了吻陆弛的额头,语气中不无悲哀地说:“那是对外人而言的。对你来说,比起我取得的成就,我的病更为重要,不是么?”
“谁都会忘了我的不好,可是你不会。你不能。”周晏礼的语气很沉静。他在陈述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彼此就了然于心的真理。
陆弛无言反驳。别人只关注周晏礼身上的光环与浮名,可身为爱人,陆弛将永远注视着周晏礼周遭的阴影。关注他的痛苦,理解他的痛苦,痛苦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