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否认,不得不否认,“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大学生该干的活。孙林那你不愿意呆的话,我还有其他工作可以介绍……”
刘北安打断我的话,“可多半是销售方面的吧。”
“销售有什么不体面的吗?”
“之前真的很感谢你,”刘北安丢下小推车,“但自从干了这份工作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样可能更适合我。”
“你觉得,苏喻的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仓管员?”
“我们都还年轻,即使同家人绝交,也可以靠自己生活下去。”
“做这样的工作,能有买房的一天吗?”
“我有计划的,你或许不知道吧,培训的时候,总经理亲自到场,阐述了未来的发展计划,五年内公司业务将扩张全国……为我这样的新人,也准备了完善的职业成长计划。”
人总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求求你了,别想着改变什么了。你已经处在最底层了,难道还不够可怜?救救你自己,也救救苏喻吧。”
“明白你的意思,”刘北安说,“能帮忙把那个箱子递给我吗?”
和他实在是太熟了。我知道他完全没听进去,不由自主地继续说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也继续干这种活?”
刘北安钉在原地,“为什么这么问?等等,难道说……”
后悔感猛然攒住了我的心脏,作为这么多年的好友,这个男人同样十分了解我。他很清楚我说话时假说和现实的分界。
他抓住我的手,直勾勾地对望,我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对吧,我猜中了。”刘北安兴奋地喘着粗气,“难怪……我早就觉得不对。阿喻最近的表现有些反常,神情恍惚地看窗外,叫她半天才有反应。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只是摇头笑一笑。”
“我和她的孩子,哈哈哈,会像谁多一些呢。最好什么都不随我,眼睛也好鼻梁也罢。”
他晃动了一下,我想上前扶住他,他摇摇手,另一只手扶住货柜支架。
“我实在是欢喜的过了份,有点晕……应该叫什么名字,哦,连是男女都还不知道呢,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巨大的绝望感笼罩着我,这是我无论如何都该保守的秘密。明明苏喻那么相信我。
“你说得对,这样下去恐怕有问题。接下来开销将会三四倍地增加,养小孩总归耗钱嘛……”他抛下货物不理,在仓库里来回踱步,“我想想,这里的工作是三班倒。我还可以在做一份工时灵活的零工,送快递或者去网吧当网管什么的……”
他毫不控制脚步。昏黄灯光下,灰尘四起。
“这有什么……没错,只要愿意熬夜,一个月的工资算起来有接近一万……”他兴奋地昂起头,灼热的目光穿过萦绕的烟尘,“你觉得可行性如何?”
“只要努力,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我点头同意,想敷衍过去,但有什么阻塞了喉管,声音断断续续。
他猛然转头,仿佛被陷阱夹住尾巴的狐狸。
我一惊,赶忙挤出笑容;他的脸色却渐渐灰败如土。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说起来,你的责任可重了啊。”
也许是我的演技太拙劣了,刘北安盯着我的脸,边摇头边往后退,后背撞在墙上,反弓摔倒地。
“不会吧,告诉我,我设想的都是假的……”
我无言以对。
“求你了,说实话。”他爬了起来,”阿喻没事就行,其他我都能接受,只要她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就好……”
外面传来搬运工的吆喝声,但有一定距离感。整个仓库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吞咽口水,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今天下午,她去做了手术。”
刘北安整个人一颤,随即僵直不动。
我赶紧靠近,“不急着说,先忙完工作,出去喝一杯吧。”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我停步,“说下去。”
“说什么?”想搀扶的双手停在半空中,悬空着微微打颤。
“今天发生的事情。”
“就是,她打电话给我,让我陪她去做手术……”
“闭嘴!”
刘北安猛然弹起,伸出双手,猛扑了过来。
“为什么是你……够了……够了。”他重复着这句话,扭动手腕,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激烈晃动着整个手臂。
呼吸断绝。我奋力扳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两人同时滚倒在地。
刘北安的体重尽数压在身上,五指钳住气管,眼冒金星。我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力道失控。刘北安腾空而起,翻滚落地,撞在货架上。七八层的纸箱倾倒下来,山体塌方般将他埋在下面。
我手足并用地靠近,搬开数个纸箱,大半个人露了出来。
我想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又被自己踢开的纸箱绊倒,重重滚倒在地。重新支撑起上半身时,满脸血痕。
“没事吧?”我问道。他没回答,也没再尝试起身,牙齿“咯吱咯吱”的咬紧作响,喉咙深处挤出沉闷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