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捷回头望去,只见赵毅也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好嘞。”他的心情不错,应得也很干脆。
2022年五一。
赵捷话音落下后,林绩也许久没出声,不大的屋子陷入了久久的平静。
许久之后林绩才反应过来,赶忙给赵捷倒了一杯凉开水:“师父,说了这么久,您一定口干舌燥了吧。”
赵捷接过水杯,勉强喝了两口,觉得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难受。
“哎哟,已经十一点了。”林绩站起身:“要不我出去买点吃的?”
赵捷点了点头:“去吧。”
关门声响起,赵捷却依然神情恍惚。
林绩去得快回得也快,他从小区外面的小吃店里买了一些现成的菜品,有肉有菜。
进屋洗干净手,他去厨房里取了几个盘子和碗筷,一边忙一边说:“师父,您刚刚讲杜师叔祖的事,我就想起来之前听刘晴老师说过,06年您重返舞台的时候,戏迷们也很热情,一票难求。”
“是。好像还有个专业名词,叫什么‘饥饿营销’。当时有不少人这样议论我。”赵捷接过筷子:“但我并不是有意的,杜誉刚去世那几年我实在是打不起半点儿精神。”
提起这些事,赵捷顿时没了胃口:他记得清楚,杜誉是在2001年的春天病逝的,而他再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已经是2006年的事情了。
那年中秋,省京剧院挂出赵捷主演折子戏《小宴》的售票通知,门票迅速销售一空。
赵捷叹了口气,随便吃了几口菜,对林绩说:“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你第一回见到我不是在省京剧院,而是在你们学校的讲座上。”
“对。”林绩连连点头:“师父,您之前特别喜欢办讲座。要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您现在肯定也在忙讲座的事情吧?”
赵捷靠在椅背上,轻声道:“你说得对。”
2007年起,赵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遥城各个大学和中学的礼堂里,用讲座的方式不厌其烦地讲述吕布、周瑜、杨宗保、许仙等戏中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就像他练基本功时那般认真而富有耐心。
有一次在s大医学院校区的讲座开始前他出来溜达放松,发现礼堂门口人满为患。他走上前,询问一个正在排队的青年学生:“小姑娘,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预防医学。”年轻的面孔朝气蓬勃。
“很优秀呀。”他点了点头:“现在的年轻人还爱听京剧吗?”
学生不认识他,遂摇头道:“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我和我朋友们都不喜欢。我们爱看电影、看小说、看电视剧、听流行歌曲,还特别喜欢追星。京剧有什么意思?咿咿呀呀的,都是一些老掉牙的故事,一个字恨不得唱两分钟。不过我家里的长辈们都很喜欢,我妈有一次对我说,她小时候的习惯就是一边做作业一边用收音机听戏,现在赶上休班她还经常去看省京剧院的演出。”
她指着门口的海报:“这个讲座来了给素质学分,本科毕业有要求,否则我们才不来呢。老爷爷,您知道什么是娱乐圈吗?您看不看人气特别高的选秀节目?”
赵捷无奈于自己的“落伍”,但并不失落,只是笑着感慨:“挺好的,时代在变化。大家都年轻过,只是我现在老了,跟不上你们的潮流。”
可他还是一场又一场地开讲座、准备讲座,这几乎占满了他全部的业余时间。
与此同时,赵捷还不断在申请去乡镇地区、街头巷尾和小公园里进行日常演出的机会,甚至给当时的院长打过报告,提议要让京剧舞台走出剧院、走出阳春白雪与曲高和寡,走回老百姓的生活。
省京剧院有刚来不久的年轻演员问他缘故,他笑着说:“这是一位故人对我的嘱咐。”
他变得很爱笑,经常跟后辈说玩笑话,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分外明显,映得他慈祥而豁达。
2012年6月,赵捷正式收来自临东省戏曲学院的青年演员林绩为开山大弟子。
彼时的林绩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从外地来遥城求学。他家里贫困,但对京剧有着极大的热情,考上戏曲学院不容易。是赵捷在戏曲学院开讲座的互动环节发现了他的嗓音天赋,不断指导他的学习,最终引导他走上了传承周派小生艺术的道路。
拜师那天,平素不善言辞的腼腆年轻人难得说了一大段话,分外诚恳:“师父,您没有孩子,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将来有一天如果您唱不动了,我接替您演出;等您走也走不动了,我陪在您身边跟您说话解闷、给您养老送终。”
他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话说得很实在。赵捷把他扶起来,笑中带了眼泪。
第18章
吃过午饭,赵捷本想去洗碗,却被林绩拦下了:“师父,我来都来了,这些家务活就让我来干吧,您快休息去。”
“多说了几句话而已,累不着我。”赵捷哭笑不得。
架不住林绩实在坚持,赵捷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午觉。
很多年以来,关于杜誉的事是他从不敢触及的回忆,每每想起都会感到悲痛欲绝。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如今竟然能心平气和地细细道来,不得不感叹一句“岁月无情”。
他很快就睡着了,难得的,大白天他睡得深沉,竟然还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