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敢接话,埋头做鹌鹑状。
万疏影作为如今的掌权人,自然是有资格带兵器上殿。
他抽出剑来。
接着自金殿上的锦缎之中,割取下一片红纱,他将红纱托在掌中,一步一步上玉阶,眉眼间的戾气显而易见。
看来摄政王、不,新君听进了他的谏言,已打算斩杀旧主!那作为提议的人,他势必压其他人一头,脱颖而出!
青年摸了摸脸上的胡茬,躬下身去,“吾主圣明——”
万疏影压着满心的燥郁,将红纱系在天子的眼前。
他低声对姬洵道,“怕惊了你,莫看。”
姬洵被绣着金丝柳的红纱蒙住了眼,他斜倚在龙椅上,没有反抗万疏影的动作。他看不见殿上的人,单手撑着侧脸,偏头去听。
金殿之内,每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都汇聚起来,环绕着他。
先是惊呼——
姬洵抬起手臂,跟随着四周的声音,他指尖荡来荡去,微微含笑。
男人凄惨的哀嚎,陷入绝望和痛苦的求救嚎哭,伴随皮肉撕裂,碎骨断筋的铿锵砍杀声。
血腥的味道层层蔓延,直至攀上姬洵的鼻尖。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万疏影是条疯狗。
他比姬洵想象中还要疯。
他手里是一把断剑。
因剑砍在成年人坚硬的骨头上,折断了一截在骨缝里,他浑身凶煞地走回姬洵面前,仅用一根手指就勾下了帝王玩闹一般缚眼的金丝红纱。
殿前一摊碎肉,冲天而起的血腥气萦绕在两人身侧,其余人心有余悸,即便看得干呕,也不敢发出声音。
一双薄凉的眼,轻轻地抬起来。
不仅不怕。
芳岁帝似笑非笑,随意点评了一句,像是给万疏影无上的嘉奖。
“不错。”
万疏影视线不肯剥离,纵然姬洵危如高崖,险若深渊,在他心底亦是迷人至极。
更遑论姬洵称赞他。
“芳岁,本王说过,最爱重的便是你。”
杀伐让卑者畏惧,也让慕强者情难自已。
万疏影感受到灵与肉的飘飘欲仙。
而这一切感知来源都是姬洵带给他的。
万疏影提着手上的断剑,他擦了擦下巴溅上的血迹。
终于他与姬洵并肩而立,他伸出手搂在芳岁帝的腰上。
万疏影的身量比姬洵要高。
他低下头,仿佛着迷一般从姬洵的鬓发,轻微地嗅吻。
然后慢慢的移转。
他注视着姬洵,低声道,“芳岁,我还有哪里脏呢?”
“我看不见,你帮我擦了好不好?”
姬洵伸出手,点在万疏影的心脏上,他用夸赞的语气笑看万疏影,“依朕看,你这里最脏。”
*
那一日朝会之后所有人心思各异,但殿前烂肉的前车之鉴尚在,都不敢再提别的意思,也消停了一阵。
万疏影甚至是这群人里最不得闲的。
一是要处理后续的安排,二是要排查城内是否有‘叛军’细作。
姬洵几天没有见到他这个人,反倒落得清闲。
万疏影现在应该很焦灼,内忧外患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萧氏内有杨谋在,还有萧家的侍卫,若万疏影当真派人进去,一时半刻也拿不下萧家。
便是拿下了,出于对手里筹码的考量,陈魁也一定会劝住万疏影不要杀,因为活着的人质才有价值。
最不能动的便是萧老夫人。
晚间姬洵正在喝米汤,小福子在一边伺候,事先预备好了一晚炖煮的秋梨羹,用来给姬洵败败火气。
是国师府那边特意交代的。
万疏影走进来,将裹身大氅扔给小福子,把这不长眼的奴才赶到一边去,他顺手接过这碗梨羹。
碗底微烫,他舀起来一匙,散散热气。
等姬洵喝完了米汤,他将这温度适宜的梨羹一勺喂到姬洵嘴边。
这活儿他做起来觉得新奇。
尤其是姬洵居然没有拒绝他。
十分少见,将这梨羹吃了下去。
愉悦丝丝漫上心头,万疏影将瓷碗放下,看向姬洵颈间的伤痕。
手指落在那道狰狞的疤上,万疏影突然开口,“芳岁,你恨我吧。”
姬洵抬起眼帘,“何以见得?”
万疏影笃定,“你一定恨我。”
他突然坐立难安,站起身在殿内走了一遭,万疏影走过来扯住姬洵的手臂,“我带你去个地方,芳岁,跟我走。”
雪夜里一轮明月照前路,寒意无孔不入,浸透了姬洵身上的雪狐披风。
万疏影执意要将他带来摄政王府,姬洵不清楚万疏影到底想做什么,挣不脱,索性也不管了。
摄政王府的布置比姬洵以前来的时候要更繁复,近期应当有过扩建。
万疏影钳制姬洵的手腕走在前面,他脚步匆匆,肉眼可见的急躁。
在摄政王府的后园,经过枯枝山水的造景,有一处姬洵从未见过的厚重铜门屹立在眼前。
周围有侍卫把守,看起来里面应当藏了不少好东西。
万疏影半强迫半搀扶地将姬洵带进了铜门之内,夜明珠和灯柱遍布地道内,点燃了如白昼一般的光亮。
再向里走,是机关铁门,深处的地方似乎已经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