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是誉王?
萧景琰对他心情十分复杂。
他当初于东海练兵归来,骤然听闻赤焰军与祁王谋逆,均已伏诛,只觉得天崩地裂。
那时候他不管不顾的闹了许久,什么据理力争,撒泼打滚,他全都试过。
是什么时候学乖的来着?
不是皇子中唯独他没有郡王头衔时,他从来不在乎这个。大概是母妃因着莫须有的缘由被禁足,或是被罚为先太后抄经吧……
那时候起,他就不再闹了,一是知道父皇之心比金坚,不是他能左右的,二是知道,闹的是他,替他受罚的只有母妃而已。
他冷静下来后调查过,直到这位五哥并没有枉顾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也是特意从卫陵回来为皇长兄求过情的。
所以萧景琰不怪他。
可是皇长兄被赐死那天,也是他亲自去送的毒酒;后宫中为难母妃,也有皇后娘娘不少手笔;如今这位五哥在朝中与献王分庭抗礼,朝中官员不尸位素餐,只以党争为先,他看着五哥与从前变化不大的脸,却几乎有些认不得了。
就好像他去了一趟东海,熟悉的人全都没有了。
死的死,变的变。
视线从他的脸移至胸前,萧景琰惊讶的发现那里衣襟敞开,衣衫凌乱。萧景琰知道近几年金陵盛行慵懒奢靡之风,却没曾想他骑马都是如此!一时忍不住,便皱眉道:“誉王兄一向体面尊贵,怎的骑马也如此衣衫不整。”
未等誉王兄回答,萧景琰就见他披风中竟然动了动,显然怀中抱了个人!他衣襟如此大敞四开,怀中又有人,再想到如此姿势,萧景琰直接黑了脸,冷声道:“誉王兄实在荒唐,恕不奉陪了!”
见萧景琰勒马就要走,景桓羞耻又负气,也黑了脸高声道:“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砰——
从他披风中冒出个小脑袋,笙亭眨着眼睛看着忽然出现的萧景琰,只觉得这人和殿下说话好凶,坏坏!
萧景琰看见誉王兄怀中是个幼童,一时也愣住了,当着孩子面解释也不是,只涨红了脸,老老实实道歉道:“誉……誉王兄见谅,是我误会了……”
这会儿那股羞耻劲儿已经过了,只剩下无奈发笑,景桓摇摇头,示意他一起走走,两匹马儿踱着步向前走去。
“西山军营的换防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
“离京也有一个多月来吧。”
“是,算上今日,正好两个月了。”
“辛苦了,看你风尘仆仆的,唔……一会儿进城了别直接回府,先去给父皇请安,免得像上次那样说你不尊君父。”
上一次景琰奉旨督查驻军换防归京时,先回府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入宫请安,正赶上献王在,逮着他回京不立刻进宫这件事数落了好久,连带着一个多月的辛苦也没了功劳。
萧景琰显然也想起了上次的事,便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刚要走,他忽然回头看向誉王怀中的孩子,疑惑道,“誉王兄的婚事一拖再拖,府中也并未有侧妃,哪里来的孩子?”
景桓笑了笑,随口道:“不过是瞧着这孩子合眼缘,带在身边教养罢了,等日后大了就收作义子。”
萧景琰一向是不多问的性子,虽然觉得此缘由太过笼统,但二人如今关系已不似从前,便点点头,带着手下亲兵疾驰而去。
“驾!殿下”,副将列战英快马行至他身边,“誉王是找您有事吗?”
“无事,估计只是恰巧碰见。”
萧景琰回想着刚才的碰面,确实只是巧合,誉王兄也未有其他表示,只是带着的那个孩子属实奇怪。
等等!那孩子……
萧景琰一个不稳,差点跌下马,吓得列战英大喊一声“殿下”,他这才回神,及时拉住了缰绳。
“殿下!您怎么了?”
“你带着兄弟们先回京,不必等我!”
说完,萧景琰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
“殿下,刚刚那个是谁呀?”
“那是我的皇弟,七皇子,靖王。”
“哦”,笙亭长长的点了点头,软言软语道,“他对您好凶,我不喜欢他。”
萧景桓心情复杂,看着怀里一无所知的小萝卜头,心想:你不喜欢他,不过他当年可最喜欢你爹了……
“驾!五哥!”
景桓回头,见萧景琰疾驰而来,纳闷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吁——
萧景琰翻身下马,甚至因为没有站稳而踉跄一下,他几步跨至景桓马下,伸手就掀了他的披风。
笙亭一时没有了披风的包裹,吓得“呀”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自己“不喜欢的人”抱在了怀里。
“呜……”
他自小在誉王府长大,虽然没有个明确的身份,但也是从小被仆从们哄到大的,此时吓了一跳,娇气的想哭,却想着这位是个皇子,是个贵人,又不敢哭。
景桓也翻身下马,数落道:“做什么,别吓着孩子!”
萧景琰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孩童,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道:“五哥!五哥!他……他是不是……”
“是什么?你不要瞎想”,景桓喝住了他的话头,下意识看向周围,发现周围只有一片无人的密林才松了口气,这才放缓了声音道,“这只是我府中管事的孩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五哥”,萧景琰几乎露出了几年里仅有的一个笑容,“你回宫的晚,我自小就跟在皇长兄身后,对他幼时的长相再熟悉不过……”
景桓沉默下来,这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他回宫时已经近八岁,那时见到的祁王兄已经是个风光正盛的少年英王了,看着笙亭这张脸,确实未有一丝熟悉感。
“笙亭真的……与他那么相像吗?”
听着这近似于确定的回答,萧景琰难掩喜色,激动道:“其实只有一点点,我也是细想才疑心的!五哥,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年你一直把……笙亭,他叫笙亭是吗?梅花鼓里笙犹奏,绿水长亭倚晚晴……这是个好名字!”
景桓还是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萧景琰认出笙亭而忧心。
他知道这个七弟对祁王兄的感情,他自己对笙亭或许只有怜爱,可若说世上有谁会拼了命保护笙亭,那也就是萧景琰了。
他担忧的是……如果萧景琰可以认出笙亭,那么保不齐别人也可以,看来,要重新思考一下笙亭的安置问题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景桓交代道:“一会儿赶不及进宫了,你先回去,今夜秘密来誉王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