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说话停下来,赵老头带着大师兄等人回到房内,叮嘱他们早些歇息,没事别掺和刘家的事。
待老头一走,刚躺下的大师兄睁了睁眼睛,随后翻坐起来,将老二、老三叫了起来,至于陈鸢,他选择了无视。
“你们可发现那员外此时六神无主,弄不好,咱们机会来了。”
三儿有些担心,想到王家那件事,脚缩到了被窝里。
“万一真有鬼怎么办?咱又不是高人,还不把命搭进去?”
“我觉得那员外就是疑神疑鬼,说不得他儿子就是得了什么怪病。再不济,咱们就学那假道士,将他糊弄一番,弄来一百两,不得过几天好日子?”
“可咱们戏班真有高人咋办?顶着高人的名头做坏事,说不得怪罪到咱们头上来。”
“戏班谁像高人?那些个泥腿子?喏,那边睡觉的呆子?还是班主?就是一个贪财的糟老头,有那本事,还搁这儿摆弄戏班?”
汉子说的倒也是实情,剩下的两人连忙咳嗽了一声钻进被窝。
就见门口,赵老头不知什么过来的,披着单衣站在窗口脸色难看,朝大师兄招了招手。
“出来。”
“是,师父。”
大师兄苦着脸从被窝出来,耷拉着脑袋跟着赵老头去了外面,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喝斥怒骂。
夜风钻进屋内,立在地上的油灯火光微微摇晃。
陈鸢望着穹顶,肚子顶着被褥微微起伏,微张的口唇间,呼吸一快一慢,练着吐纳之气。
对于外面喝斥怒骂,全然没有理会,他心里正想着勾魂符的事,都是从书里了解只言片语,若是按书上说的,到时候该是阴差上门索命。
‘阴差啊……就在故事里听过……有多大的仇啊,用阴差来索命,只是人还活着,寿数未尽,如何缉拿?’
陈鸢回气收势,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到的第二天一早,三位师兄被赵老头安排去前院练习锣鼓、台上唱词儿。陈鸢则被塞了纸笔,让他写几出好戏来,或做一些头雕用来替换。
想借机出门去街上寻师父的机会又没了。
赵老头收留的恩情也是有的,他还做不到一声不吭就不辞而别。
因为昨晚异象,刘员外夫妻俩对戏班格外热情,好茶好菜招待,让陈鸢等人过足了瘾,但真要说什么话,倒是不多,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又不知谁是昨晚的高人,两边多是说一些今晚演哪出木雕戏。
“赵班主,最好啊,是阳气足的戏,说不得阳气盛行,驱走院中阴沉之气,我儿就能醒转过来。”
“正是这个理。”
赵老头放下筷子,脸上有着酒红,醉醺醺的看过身边几个徒弟,“员外放心,我戏班什么都缺,就不缺阳气,看看全是青壮,若是来的鬼是女的,定让她有来无回。”
两侧的三个徒弟悄然互视一眼,起身纷纷附和,端着酒水与对面的老人碰杯。
“员外放心,咱们怎么说也比那假道士重信守义!”
陈鸢看着一个比一个吹的凶,心里直叹气,这不是找死吗?又吃了几口菜,听了会儿他们吹嘘,便起身告辞,刘员外谈性正隆,大师兄三人也正起劲的时候,敷衍的朝陈鸢挥挥手,让他自去。
“两难啊,赵老头要掺和,万一真有阴差过来,又不能见死不救。”
听着蝉鸣,陈鸢负着手走过斑驳的树荫,回到侧院里,给关公木雕上了一炷香后,搬了桌椅到外面树荫下,拿出雕琢的工具,一点一点打磨出头雕的轮廓。
知~~
知~~
凉风吹来,带着木屑落去桌面,夏蝉趴在摇曳的树枝一阵接着一阵的嘶鸣,不远的老树,飞鸟落去枝上的巢穴,嗷嗷待哺的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天光倾斜。
陈鸢吹去粉末,看着惟妙惟肖的木雕,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端手边的茶水抿上一口,从袖中拿出书卷看起了一段段离奇的故事。
……
不久之后,划去山峦的日头绽出橘黄的光芒,青山县喧闹的街道渐渐安静,归家的人匆匆而过,呼儿唤女的妇人在檐下大声呐喊。
脏乱的街道上,一帮孩童围着一个东张西望,憨厚傻笑的身影追逐打闹,从他身旁过去,又回转过来,又蹦又跳。
“疯汉!疯汉!没衣穿,一双破鞋露指尖!”
“疯汉!疯汉!邋遢汉,惹人嫌没人管,又丑又脏半边天!”
脆脆生生的孩童嬉闹叫喊,周围过往的人看了一眼,大抵见惯了,没什么稀奇,也有不忿的,上前呵斥挥手,将这帮顽童赶走。
那疯汉朝这些孩童傻笑时,交织的街道,有人走出挂有‘奠’字灯笼的院门,正是昨日做法的那人,李远山一身灰黑袍服走上街道,斑白的发髻须髯间,尽是森然之气。
路边,脏兮兮的疯老头哭丧着脸,朝他过来。
“你见过我徒儿没有?”
疯疯癫癫的身影过来询问,被他一把推回去:“滚开——”便径直走过街道。被推搡的疯癫老头,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拨了下。
“没见过便没见过,推老夫做甚……”
天色渐暗沉下来。
繁星显出阴云挂上夜空,城中响起了‘梆梆’打更的声音,敲锣呼喊的身影挑着灯笼走过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