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个丫头严阵以待,生怕秦家二郎将昨夜所受的气今儿找回来,找上这流芳阁。
宁姝倒是不怕,那秦琅虽混账,可英国公其余人可不糊涂,若是敢纵着他过来找她一个姑娘寻衅,还不如直接将英国公府捐了!
果然,一天静悄悄地过去,流芳阁除了迎接了秦家姑娘一些女客,再没有旁人来,这让莺声和燕语心中大石落下。
“瞅你们这点出息,我就说他没那个能耐过来!”
瞧着两个丫头的松气样,宁姝摇了摇头嗤笑道。
一连几日,流芳阁中风平浪静,秦琅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府中也十分安生。
对于那个螃蟹簪子,丢便丢了,经过秦琅这个晦气的事,宁姝便随它去了,甚至还觉得那笨蝴蝶是不是真的会带来厄运,要不然怎么会将秦琅这晦气东西引来。
后来同秦家姐妹出门逛坊市时,秦珂无意提了一嘴,宁姝才知那厮是被他的天子舅舅召去了。
出身皇亲国戚之家,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加上自小习武,颇受天子舅舅欣赏,被提拔为天子近卫羽林郎。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本就是天子卫军,又分为翊卫、勋卫和亲卫。
天子三卫很是特殊,因为他们的选拔并不是自军营或平民中选出,而是自勋贵人家中挑选武艺出众者,随侍在天子身侧,护卫天子的安全。
而三卫又存在官阶的差别。
如果父亲是五品官,其子便可成为翊卫,为正八品;若父亲是五品官以上,或者祖父是三品大员,其子孙便可以成为一名勋卫,为从七品官阶;若父亲祖父是三品以上大员,便可以成为一名天子亲卫,官阶正七品。
若是寻常的三卫,定是要恪尽职守地在天子身边待着的,然秦琅母亲为长平长公主,为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兄妹关系甚笃,因而陛下对秦琅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纵容与亲厚,特允他不用日日来伴驾随侍,随自己心意。
许是最近去宫里去得少了,陛下想念外甥了,将一对双生子都叫了过去。
怨不得最近那样太平,宁姝想。
“不过我那天瞧着二哥哥,也不知最近是谁惹了他,脸臭得要死,我与他打招呼也不怎么理,真是糟心……”
宁姝听罢,也不解释,只冷哼一声道:“大概是有脑疾吧。”
秦家姐妹与自家二哥关系也不甚亲厚,听宁姝这话,皆捂嘴笑了起来。
都知道这位宁家表妹同自家二哥的恩怨,见宁姝嫌弃的神色,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会跟着一起数落,毕竟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几乎都吃过那厮的苦头。
第10章 进宫
三月二十八,大吉,宫中举行亲蚕礼。
自周代起,亲蚕礼便是皇家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的国家大典,因为在男耕女织的社会中,蚕桑占有着重要的地位,无论是皇族人还是普通的劳动人民,都对蚕神由着崇高的敬意。
那一日,身为国母的皇后需主持,率领众妃嫔和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鼓励百姓勤于纺织,织出更多布帛。
宁姝的姑母也是诰命之身,加之英国公府功勋卓著,为一等皇亲,秦家姐妹兄弟自然也全都去得。
宁姝心里记挂着居于皇城的爷爷,想着便应了姑母的话,也一同跟去了,只心中祈祷别碰上秦琅那个晦气东西……
宁姝的爷爷是当朝太傅,自当今陛下少时还是太子时便行教导之事,如今又被授予教导如今太子的重任,虽不是什么握着宰辅之权的存在,但一直深受帝王信赖与尊敬,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
除了一女宁汐嫁在盛京,其余儿子都外任在别州,老妻也在几年前去了,宁太傅看家中无人,也便不常回永兴坊的宅子了,大多居于宫城中,不是伴着太子读书便是伴着天子。
今日亲蚕礼,宁太傅仍旧在给太子元弘讲完书后,便去了乾元殿伴着天子。
知道在扬州长大的孙女终于来了,宁太傅今日晨起便怀着好心情。
……
没有同姑母乘一车,宁姝与秦家姐妹钻在一个车子里。
进宫不是到友人家做客,莺声和燕语并不能随意地跟着宁姝进去,因而此次入宫,不仅是她,秦家姐妹也是孑然一身,没有带着丫头。
车子不小,但也不是特别宽敞,但几个女孩子愿意挤在一处,长辈也不好将人拉出来,便由着她们去了。
姑娘们乘车,秦家的公子们便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女眷车驾两侧,呈护卫之态。
英国公府的仪仗浩浩荡荡地从长街驶过,路过的百姓无一不侧目。
亮出身份后,南薰门的守将一脸恭谨地放行,秦家的车驾缓缓进了宫城。
亲蚕礼被设在宫城内的千秋苑里,里面种着许多桑树,平日里空着,到了每年三月,便用来举行亲蚕礼。
宁姝这等官家千金被安排在绮兰殿,稍作歇息,便出来透气了。
亲蚕礼主要是由皇后带着众位内外命妇去祭拜蚕神,然后再进行采桑喂蚕,以示崇敬之意。
宁姝没去,秦琳和秦珠也没去,几人各有各的事。
秦琳的事,众姐妹皆心照不宣,听秦琳这位二姐颇为羞涩地说不去,秦家姐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并未说什么。
起初宁姝并不理解,好奇问了一句,还是秦珂这小妮子大声说了句二姐姐要去会情郎了,惹了秦琳一个红脸,含羞带怒地瞪了她一眼才离去。
宁姝这才明了。
秦家女孩子不少,但到如今为止嫁出去的却只有大姑娘秦瑶一个,其余都尚未出嫁。
然秦琳是定下了婚事的,未来夫婿是工部侍郎家的公子,据说与秦琳一见倾心,遣媒人上门来提亲的,打现在看,也算是一段良缘。
已经问过了吉凶,也过了大礼,说是最近正在商议接亲的日子,不仅是两家热火朝天的,秦琳与那程三郎也是如此。
本朝民风开放淳朴,男女之间也没有太过严苛,尤其是这已经定了婚事,换了婚书的未婚夫妻,自然就更不会细究了,因而秦琳与之相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顶多会被身边人拿来调笑罢了。
平日里一个在英国公府,一个在侍郎府,相见的机会自然少,但如今亲蚕礼一举行,两家都来了宫里,便有了机会相见,秦琳与那程三郎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去看一群蚕宝宝身上。
秦珠则是看腻了亲蚕礼,又加上前夜未曾睡好,想留在绮兰殿歇息,便不打算去凑那个热闹了。
宁姝不去,与她们都不同。
因为她害怕虫子,尤其是蚕这种软趴趴蠕动的虫子,是她瞧一眼都得竖起汗毛的程度。
再加上她想找空子去拜会爷爷,宁姝也拒绝了去看亲蚕礼。
得知宁姝这样果敢张扬的泼辣的姑娘居然怕蚕宝宝,秦家几个姐妹都笑得不行,被宁姝一顿好打。
……
皇城马球场,当今天子年近五十,面容温和,依稀可辩别出年轻时的俊朗,一身赭黄色圆领袍服,腰系金玉带,坐在宫人提前搭好的行帐里,看着黄沙翻飞的马球场上,年轻儿郎们挥汗如雨、英姿勃发的模样,心中羡慕又神往。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有一颗驰骋疆场、恣意球场的心,奈何自年轻时身子就不大康健,无法像其他儿郎们那般在球场抛洒汗水,纵情车马。
然他又极喜爱马球,尽管不能亲自上场,也要时不时将球技好的小子们叫进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一场精彩绝伦的马球。
其中尤其以他的亲亲外甥,英国公家儿郎为首,球技最好,也最得他的欢心。
景宁帝最是喜欢秦琅这样热血儿郎,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球场上烟尘滚滚,马球横空飞舞着,伴随着球场内外的吆喝欢呼喝彩声,球又被打进了球孔,又是他那外甥赢了。
骏马扬蹄,裹挟着满身沙土,踏着一种酣畅过后的轻快步伐,朝着球场外奔来。
骏马之上,少年郎一身红衣飒飒,头戴一条黑色抹额,长靴踩着马镫利落翻身下马,来到了景宁帝身边……
身后,世子秦珏也跟了过来,两人如出一辙的俊美面庞在这沙尘漫天的球场自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舅舅。”
“舅舅!”
也只有在这种私下里的场合,世子秦珏才会像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般,唤天子一声舅舅,若不是私下,还是要规规矩矩地唤一声陛下的。
秦琅却与之不同,性格张扬肆意的他,在哪里都要唤景宁帝一声舅舅,生怕外人不知他是天子的亲亲外甥。
“你们兄弟二人的球技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超,下回吐蕃人再过来挑衅马球,便让你们去挡!”
见两个外甥过来,景宁帝面上喜气洋洋,大口夸赞着两个外甥。
秦珏只是笑笑,言舅舅过誉,秦琅却不同,骄傲地像只孔雀。
“好啊,下回吐蕃人来了,舅舅只管让我与大哥上,保管将吐蕃蛮夷打得哭爹喊娘!”
秦琅此人,跟温文尔雅的兄长不同,不爱文墨,喜爱刀枪剑戟,说话也不会做个翩翩君子,情绪高昂或者盛怒时,也会说出些不着调的粗俗话来。
秦珏在旁边,听到弟弟的狂言狂语,眉心一蹙,然看着舅舅高兴的模样,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刚从球场上下来,虽说是阳春三月,但额上已布满了薄汗,后背也能隐约看出些湿意。
饶是两个外甥是正值青春奋勇的儿郎,景宁帝也怕被这三月的风给吹着了,再染了风寒便不美了。
“今日是亲蚕礼,你们家里婶婶和妹妹应当都来了,快换身衣裳去看看吧。”
景宁帝笑呵呵地催促着,秦琅也觉身上不适,沉声应下了。
“那群妹妹,叽叽喳喳的,又娇气,烦得很,我才不想去!”
跟秦珏不同,秦琅神色倦怠,嘴里嘟囔了几句。
景宁帝看着对女眷态度截然相反的两个外甥,面色打趣道:“二郎也学学你兄长,你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日后是讨不着姑娘欢心的,到时候我看盛京哪个姑娘肯嫁你!”
听了这话,秦琅本漫不经心的神色一僵,仿佛是被舅舅这番话唤醒了什么,回想起了那夜那泼妇骂他的话……
“……跟你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压了几天的怒气又喷涌而出,秦琅脸色一瞬间青了几分。
景宁帝还以为外甥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遂这副表情,就连秦珏都以为弟弟转性子了。
“舅舅说得对,确实需要换件衣裳,那我与大哥便告辞了。”
既然三婶和家中妹妹们都来了,那么,那个泼妇一定也来了。
正好,他憋了几日了,今日要去寻一寻那泼妇的晦气,不,是算账!
秦琅想象着那扬州来的泼妇被他教训地哭唧唧的害怕模样,秦琅心里就是一阵舒爽。
因为抱着见不得光的打算,秦琅换衣裳的速度极快,等秦珏出来后,发现弟弟早没了踪影,以为又去哪里疯跑玩闹去了,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去找。
想着家中三位婶婶和妹妹们都在千秋苑参加亲蚕礼,秦珏理应去问候一下,便理了理衣衫,带着随侍侍书和侍墨往千秋苑的方向赶去了。
秦琅打着坏主意,跑得比兄长更快,先一步到达了千秋,拜了皇后,便暗戳戳地扫过了在场所有的年轻姑娘,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扬州泼妇的身影。
“她竟没来?”
有些不甘心,秦琅寻到了最好套话的五妹妹秦璎那里,拍了拍秦璎的肩膀。
“二……二哥哥,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璎性子内敛安静,小时候没少被自己这个混不吝的二哥威胁着替他抄书,因此心中总有些阴影,见秦琅找她,秦璎生怕又是有什么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