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姐妹自然也知道了宁姝与自家二哥哥定亲,多少也有些三皇子的外因。
太子一直是当今天子最为属意的继承人,帝心之所向,自然也是长公主与国公爷之所向。
毫无疑问,英国公府是外人眼中实打实的太子党,同贺兰贵妃母子便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如今更是带着一丝隐隐的火药味了。
若是像往常,宁姝定是担忧元弛要说些有的没的来讨她烦,但如今他身侧伴着王芸,宁姝便不担忧了。
果然,在秦家姐妹几个有些不安地情绪中,元弛只是神色冷淡地应了她们的问好,多余的表情和话一点都没有,径直走了过去。
只不过那位三皇子妃悄悄打量了一眼宁姝。
宁姝没做理会,心中只想着这尊瘟神赶紧走,她浑身都不自在。
几人找了一处暖阁坐着,宁姝突然察觉到一个事情。
今日文武百官和家眷都进宫了,她甚至都瞧见国公爷了,竟没瞧见秦琅那厮。
依他的性子,不该早凑过来了吗?
虽然这么说宁姝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确实如此。
心下好奇,宁姝就问了出来。
秦珠第一个带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眸中的调笑可以说是明晃晃的了。
“怎么了,是思念二哥哥了~”
嗓音中带着几分俏皮,秦珠对宁姝挑眉道。
宁姝剜了她一眼,有种欲盖弥彰意思,张口解释道:“谁想他了,就是今日都没瞧见,有些奇怪罢了。”
秦玥将手炉捧在怀里,笑着解释道:“据说是昨日出去跑马被风吹着凉了,身子不适,在家躺着。”
“病了?”
宁姝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除了那一次被蜱虫咬伤了,起了高烧,秦琅身板她记得一向很好,竟会因为吹了点冷风便不适了,倒有些稀奇。
但今日确实没有秦琅的身影,若来了,定然是要过来同她说几句话的。
日头渐升,空气也多了几分暖意,贵妃的生辰宴也也开始了。
景宁帝身体抱恙,便由元弛这个监国者代为主持母亲的生辰宴,同三皇子妃站在一处,十足的体贴好丈夫,让王家夫人看了欣慰不已。
本就不受贵妃待见,加上宁姝也不想冒头,便没有坐在爹爹这个二品大员本该分到的家眷位置上,而是拉着秦家姐妹坐到了末尾席位,畅快地自己吃自己的。
男子们都在另一处席位,仅用着一张张竹席隔开,宁姝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那边的觥筹交错声。
离上头有些远,贺兰贵妃好似在说些什么,但宁姝是一点也听不清的,也不想听清。
于她而言,她不过是来应付一顿饭,应付完了便要回去。
顺带去英国公府瞧瞧那厮如何,到了如今,宁姝自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
出神间,秦珠戳了她一下,宁姝发现贺兰贵妃似乎在朝着众人举盏,众夫人千金也在举盏回应。
可那盏中,是宁姝最不喜的,带着羊膻味的羊奶。
虽然加了些调味的蜂蜜和樱桃浆,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膻味还是让宁姝难以下咽。
然这是盛京冬日里最受人喜爱的热酪浆,只是宁姝这样的极少数的不爱而已,旁人都喜爱得紧。
贵妃的生辰宴,寿星向宾客举盏,宁姝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也跟着众人一起,装出了个饮下的姿态。
就在宁姝想着还有多久能熬完这场宴席时,宴席上发生了骚动。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夫人千金们,像是中了什么邪术,一个接一个地喊着头昏,手脚无力地趴在了身前的食案上……
还没等宁姝细想怎么回事,身侧的秦家姐妹也倒下了,看着虚弱无比。
“你们……”
电光火石间,宁姝想到了那盏羊奶,来不及思索,她反应迅速地也随着秦家姐妹一起倒下去了。
虽然思绪混乱,但宁姝可以确定,她的身子很正常,完全没有手脚虚软的感觉。
想到在座可能只有她一人没有饮下面前的羊奶,症结顿时就出来了。
但如此危急的时刻,宁姝觉得顺势而为才是合宜的。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全身无力?”
“母亲,母亲……”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叫声,恐惧的话语,还有不知所措的求救,充斥在漱玉殿,让情势更加混乱。
“都给我闭嘴!”
贺兰贵妃不耐地叱喝了一声,瞬间让殿中惊叫的众人鸦雀无声。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们了,外头都是我们的人,马上整座皇宫也将是我与三殿下的,你们老老实实待着,只要你们听话,就死不了……”
像是为了证明贺兰贵妃的话,殿外传来一串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一支身着鳞光甲,腰佩长刀的禁军适时闯了进来,让众人脸色白了白。
“贵妃与殿下这是要谋反?”
男宾席面上,性情最是忠直的杨御史义愤填膺道。
大概是听不得谋反这两个字,母子两人的脸色俱是冷了下来。
“殿下……”
夫君与家族的谋划,王芸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如今看到了这一幕,她不知所措地往丈夫身边凑,神色不安。
元弛望了望门口的禁军,又将目光转回到王芸身上,继续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哄道:“芸儿别怕,都是我们的人,很快你夫君我便能掌控这天下了,乖,跟着婢女回玉衡殿,不要乱跑。”
王芸还想问些什么,但元弛的目光便沉沉压下来,让她生不出一丝反抗之意,乖乖跟着婢女离了漱玉殿。
“杨御史省省力气吧,马上我便是这大历的新君,这等不恭敬的话,杨御史还是莫要再说了,小心你妻女的性命~”
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笑,元弛语气森然。
杨御史神色一变,忠直如他,也不敢多言了。
见四下臣服,再无愤慨挑衅之语,母子两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何时起,外面喊杀声震天,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宫人惊恐的呼喊声,还有人死前的哀嚎声,通通传入了漱玉殿……
再胆大,宁姝也终究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闺阁女儿,光是听着外面的凶戾,她便忍不住心跳加快了。
一向胆怯的秦璎更是要哭了,还是秦珂在一旁安慰着,眼泪才没掉下来。
“走吧,母妃,父皇还在乾元殿等着呢。”
元弛看着尽在掌握的漱玉殿,心情畅快地同贺兰贵妃道。
贺兰贵妃应了一声,母子两人就往殿外走。
临走到了末席,元弛的脚步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正如旁人一般全身虚软的少女身上,脚下微动,似乎是想过去。
“弛儿,休要耽搁。”
然贺兰贵妃看出了儿子这点小心思,眉间轻蹙,出言阻拦道。
元弛瞬间回神,想着待会也是一样,便踏出了漱玉殿。
那支凶悍的禁军却是留在了这里,如怒目金刚一般,凶神恶煞地守着殿里的人,也不理会文官清流之家对他们的谩骂。
乾元殿,秦进与妻子正侍候着景宁帝喂药,忽地听到了甲胄碰撞摩擦的声响,一听便是气势汹汹的一群。
贺兰贵妃母子带着禁军闯进了帝王寝殿,殿内宫人惊慌不已。
景宁帝的脸上并没有震惊,而是失望。
“你们真的做出了这种事……”
痛心疾首,便是此刻景宁帝的心情。
贺兰贵妃眼泛寒光,并未说话,沉默地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瞧着恹恹无力的中年人。
元弛站了出来,语气带笑。
“父皇,我与母妃回不了头了。”
“但父皇放心,这数十年来您待母妃和儿子还算不错,儿子不会伤你性命,只是劳烦父皇下诏退位,传位与我,届时我是新君,父皇便是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呵呵……”
听到这话,景宁帝笑出了声,看了看眼前自己最宠爱得女人和儿子,只觉得自己痴傻。
“好一个太上皇,好一个新君,你们母子好大的口气,我就想问,这么多年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竟引得你们逼宫谋反!”
情绪激动之下,景宁帝头痛欲裂,但还是执着地看着母子两。
贺兰贵妃再也忍不住了,一双眼眸含着怒火,站出来道:“哪里对不起我们,你年少食言让我一生为妾对不起我,不能让咱们的儿子继承君位,反而让郑家那个贱人的儿子当了太子更是对不起我!”
“数十年荣华富贵又怎样,将本该成为你妻子的我成为妃嫔妾室,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你的妻子,然临了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郑家女,自己以美人的位份进了宫,一日一日熬着,靠你那点宠爱才成了如今的贵妃,然这又如何,太子之位还是别人的,我的儿子只能日后当个王爷,你叫我怎么甘心,元节……”
说着说着,贺兰贵妃有些歇斯底里,一番话几乎是对着景宁帝吼出来的。
床上,景宁帝脸色又颓败了几分,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不打算再说了。
景宁帝知道,贺兰贵妃这般,他无论说什么都无用了。
长公主和秦进皆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根源于家务事的闹剧。
出手前,总得让陛下先审了再说。
“你太偏执了。”
良久,平息了心绪的景宁帝语气淡淡道。
“太子不仅是我选出来的,也是满朝文武选出来的储君,他是最适合从我这里接手江山的人,你们对太子下手,便已罪无可恕,如今又闹了今日这一遭,我也是无力回天了。”
景宁帝叹息了一声,眼中满是决绝。
“父皇说得怎么儿子听不懂了,好似如今我们处于下风一般,可外头都是我那好岳丈的禁军,姑父又在这里,父皇在指望什么?”
元弛看着父皇突然沉静下来的面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继而说道:“儿子先前说了,只要父皇乖乖写下传位诏书,便可以做个享清福的太上皇,绝对不会做忤逆不孝之事。”
“太子尚在,如何传位于你,三郎,莫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