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旁的石子路上,匆匆走过几个护士,她们神色严肃,是标标准准的中国面孔。李硕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楼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庄鑫烁:“你回来了?!”
庄鑫烁走过来,关上窗户,又揽着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送回病床上。
“我回来了。”庄鑫烁说。
这几个字带来的震撼程度绝不亚于李硕当时听见庄鑫烁神色淡漠地问“他是谁”。
庄鑫烁替他盖好被子,坐回陪护椅上。
李硕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庄鑫烁以一种平和的眼神回望。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将近三分钟,庄鑫烁率先败下阵来,伸手抚过李硕的脸颊,轻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硕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自己身体的感受,他下意识地摇头,摇完头又想撑着手肘坐起来。
庄鑫烁按着他的肩阻止他:“躺着别动。”
“不是……”
“我手机呢?”李硕在枕下摸来摸去,没摸到手机又探着头去看病床边的柜子,“我给昭炀打个电话,我确认一下。”
“我人都坐在这儿了,你还要确认什么?”庄鑫烁看他折腾来折腾去,生怕他再给折腾出来点好歹,于是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枚戒指。
圈口满钻,闪着碎光,钻石反射出来的耀眼光芒像在他的眸子里点了一簇小小火苗。李硕盯着它,直到庄鑫烁把它戴进自己的无名指。
“什……”李硕舌头打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庄鑫烁说,“但你没切开蛋糕,它就藏在那朵最漂亮的玫瑰里。”
李硕再次震惊到失语,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这幅浑身冒着傻气的样子逗得庄鑫烁笑出了声:“谁让你半道跑了,不然那天你就该戴上它了。”
“操!”李硕呆愣了一会儿,理智回到身体后,他大声嚷嚷道,“你太狗了吧?!装出那么一副死样,背地里戒指都买好了!!”
庄鑫烁露出一口白牙,因为笑得太开心,脸上的疲惫之色被一扫而空。他边笑边去握李硕的手,两枚戒指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
李硕看着他们紧扣在一起的手,无名指根上带着同款的,象征着永恒与承诺的戒指,他的心脏又酸又软,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化成一滩水了。
“你不是……”李硕问,“你不是说你不会再回来了吗?”
不怪李硕在这个气氛正好的时刻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庄鑫烁肯为了他再踏上南城这片土地。
庄鑫烁嘴角的笑微微收敛,在李硕的手背上摩挲了片刻后抬眼看向他:“我二哥告诉你在机场晕倒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刻,我就什么理智都没了。下了飞机,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在这里曾经经历过什么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立刻逃走。”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但我想到你是这样努力地想要走回我的身边,我就觉得那些东西不再是无法战胜的了。”
“哥,那个坎儿,我好像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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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鑫烁到达舟岛的第一天,舟岛刮了大风,每一缕风都像是结了冰的刀狠狠剐过皮肉。他随便找了家海边的民宿住下,躺了五六天才用房间里的座机给庄昭炀报了个平安。
“你他妈伤还没好呢?跑那干嘛?”电话那头庄昭炀气急败坏地跳脚,“你想急死我跟大哥是不是?”
“二哥,我只是想静一静。”
庄昭炀一下子哑火了,沉默了片刻,问:“跟李硕讲吗?他找你都快找疯了。”
“不。”庄鑫烁说,“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我恨他。”
“别让我也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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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庄鑫烁砸了手机,带着滔天的怒火开上车想去找李硕问个明白。
庄镇山用死逼他妥协,梁美云用残酷可怖的真相逼他此后一生都要带着对庄镇山的愧疚双膝跪地地活着,李硕呢?自己明明一次又一次地认真诚恳地求过他,求他不论发生什么不要说分手,李硕答应了,但他食言了。
开车往平梁小筑去的时候,庄鑫烁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车子的行驶方向和速度。
庄镇山死去时仍然未阖上的双眼,梁美云淬了毒的眼神,李硕说的分手二字来回地在他脑海里打转。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循环往复。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
为什么李硕要在他已经失去很多很多的时候,再往他破烂不堪的心脏上插上一把刀?
他要去问一问,李硕到底知不知道,在自己咬牙坚持着没放开他的时候,反被抛弃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背叛。
卡着黄灯亮起的几秒冲进了路口,与此同时,右侧拐来的一辆车车前的大灯从侧面车窗刺进他的眼中,穿过他的大脑,带走了那一帧一帧在他眼前重复播放的画面。
他的心情意外地平静,如果这一生就这样划上句点的话,那也好。
如果命运不要他问,那他就不问了。随便什么理由,无所谓什么理由,总之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被所有他所珍视的,眷恋的,渴望的一切抛弃,活着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