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主有所不知,尔朱殷州数次邀家父出兵,平息河北战事,想来是愿意提供粮秣的,只不过家父忙于部曲整编,这才迟迟没有答应。”
“不知高晋州拥兵几何?”
“家父本有北镇骁勇万人,颍川郡王受迫于河西贼人,以六镇余众相招,才换来家父北上,得以斩杀贼帅。
于大王山设立营寨后,又从二十余万六镇部民中拣选勇士万人,共有精卒两万,麾下战将云集。”
高澄直言相告,他相信李元忠能够明白这两万将士的含金量。
果然,李元忠眉头紧锁,北镇武人的战斗力他很清楚,当初凭借坞堡坚固,数次击退葛荣的小股军队,但真当对方调集大军,李鱼川也旋即陷落。
这些武夫可不是刘灵助裹挟的民众所能比较。
许久,李元忠才开口道:
“我听闻六镇降人在并州大小叛乱二十六次,其众野性难驯,只怕高晋州也难以使之诚服。”
“李宗主多虑了,昔日葛荣聚众河北,号称百万,家父单骑入敌营,得七王来投,有万众相随,如此声望,又何愁不得北镇人心。”
高澄不以为意道。
“不知高晋州计划何时出兵?”
高澄不做回答,却将矛头指向刘灵助:
“李宗主以为,刘灵助此人如何?”“刘灵助以占卜获幸,深受天柱荣恩,不思回报,反趁天柱身死,公然叛乱,忘恩背信之人,我深恨之。”
“李宗主,澄虽年幼,却也是家中嫡长,我不辞辛劳,远来河北,自然是想要与你推心置腹,你又何必谎言欺我?既然李宗主不愿实言,请由澄为君分析一二。”
不给李元忠反驳的机会,高澄长身而起道:
“正如李宗主所言,刘灵助以占卜获幸,受任四州行台,得范阳卢氏相助,才能够操控幽州,继而以幽州之民,裹挟各州民众,但是受裹挟之人,聚之易,散更易。
刘灵助之所以能够安然至今,不过是尔朱氏诸王因天子废立,于洛阳分割权利,无暇北顾而已。
待洛阳事毕,颍川郡王与家父并力东出,刘灵助一个幸进之徒携民夫乡勇,如何能够抵挡!
一旦露出颓势,范阳卢氏又怎会为他搭上整个宗族。”
尔朱荣破葛荣后,北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兵,贵精,不贵多。
刘灵助自身不以军事见长,麾下又没有精锐部曲,注定难以成事。
李元忠才会选择与信都合作。
河阴之变后,高乾、高昂据河济之地反叛,屡次击败朝廷征讨军队,被孝庄帝以旧情相招,高氏兄弟这才选择归附。
“小郎君此行,究竟意欲何为?”
经过一番试探,对于高澄此行的目的,李元忠其实有了大致了解。
“刘灵助并非明主,李公若随他举事,唯恐明珠暗投,而信都虽有高氏之勇,部曲却不过数千人,同样难成大事。”
“如此,依小郎君所见,何人可成大事?”
“家父。”
李元忠闻言大笑:
“若我所闻不差,高晋州与颍川郡王可是香火兄弟。”
高澄正色道:
“家父与尔朱兆结义,只是私情,尔朱兆弑杀天子,却是国恨,岂能徇私情而忘国恨?”
“高晋州打算如何为天子复仇?”
“领部民东出河北,以河北为根基,伺机建义举事。”
“小郎君不怕我将你绑了,交给尔朱殷州?”
“家父命我东出联络同志,我遍观河北之士,独李公可以心腹相托,澄不疑也。”
“小郎君言之凿凿,但高晋州驻足大王山,徘徊观望,如此作为,可不似英主。”
“君子审时度势,相机而动,澄今日拜访李公,正是要为家父探明士族心意。”
“小郎君为何如此自信高晋州能成大业?”
“我家先祖出自渤海高氏,因罪徙于怀朔,我父子本就是汉人,而家父生长于北镇,广得六镇人心,河北,汉地膏腴也,所缺者,精兵强将而已。
家父身为渤海高氏子弟,又携六镇之众,若还不能成大事,李公不如早早披发左衽,做契胡之民。”
李元忠还在犹豫,高澄趁热打铁道:
“李公岂不闻昔日尔朱荣曾言,唯有家父能够取代他统领大军,尔朱荣素有识人之能,李公何故犹疑。”
尔朱荣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日提醒亲族子弟提防高欢的一句话,会被高澄用来收纳人心。
高澄望向斛律光道:
“明月,还请你将家门告知李公。”
斛律光傲然道:
“家父斛律金,为第二领民酋长,加任镇南大将军。”
李元忠心中惊骇:斛律金是尔朱氏麾下大将,也暗中投效了高欢?
第十六章 读书
李元忠久久不语,他打量着斛律光的一张长脸,心中暗自思量:尔朱氏麾下,究竟还有多少人与高欢暗中联系。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高欢是否真的会反叛尔朱氏?
仔细回忆高欢的过往作为,先后阴谋背刺杜洛周、葛荣,这样的人在尔朱荣死后,又怎么会甘心做尔朱兆的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