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悠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往下看吗?”
“看,为什么不看。”卫载说着就往前飘,许见悠连忙跟上。
后面的几个馆就是常规的配置了——放在玻璃柜里的文物,从砖瓦到碑刻,从杯碗到器皿,大大小小什么都有。卫载来了兴致,边看边给许见悠讲,那些斑驳不明的残件她大多见过原样,能给她形容个七七八八。
“这杯盏很是一般,估摸着只有低级宫人才用,也值当放进琉璃柜吗?”卫载对这些小垃圾表示了不解,“我最喜欢的那套杯盏比这不知道好看多少。”
“额……上头写这个馆的东西都是遗址底下挖出来的,可能好东西都叫兵匪抢走了或者毁了?”
卫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道:“还好我中意的东西都陪葬徽陵了。”
许见悠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卫载不解:“怎么?”
许见悠抬抬下巴指了指下一个馆的介绍:“你看,帝王馆。”这个馆陈列的是周朝各个帝陵出土的部分文物,用于介绍周朝历代帝王。
“你们怎么还对人家的坟头下手呢!”卫载大惊。
“有没有一个可能是兵匪和盗墓贼?我们一般只做抢救性的挖掘,就是说被搞坏了的,我们才挖开保护一下。你看你徽陵就没动过。”
“那这里头放我的什么东西?”
“比如你赏给旁人的东西也算?或者是你那一朝民间出产的好东西?”
她们一路走一路说,一路看卫载的祖宗们。
周朝前后两朝共四五百年,前周只有男性有继承权,一水的男帝,传了百来年后,世宗卫和光以公主之身登临帝位,从她开始称新周。往后三百余年女帝多于男帝,世间男女逐渐平衡。
“世宗陵也被盗了?竟有这么多东西可展出?”卫氏的女郎多崇拜世宗,卫载也不例外。
许见悠又翻她的搜索引擎:“据说外围都给掘开了,陪葬品丢了一些,九几年的时候塌了一块,又抢救性挖掘了一部分,最核心的地宫倒是完好的,没动过。”
“那就好。”卫载松了口气。
世宗往后是仁宗高宗孝宗宣宗,一路都还算是励精图治,之后就有些糟糕了,很是乱了几十年,直到卫载继位。
这一路看下来起起伏伏是非功过,一目了然。
卫载在世宗和高宗像前拜了拜,往后走了一会儿又停了。
“这是我祖母。要说享乐,她才是会享乐。”她道。
许见悠支起耳朵:“哦,昭宗,我知道,出了名的会刮地皮,修宫殿好美色,男女通吃哦。”
卫载嘲讽一笑:“她只好美少年的,但她要求身边的宫人都要够好看,所以也征召民女。满后宫的美男,结果只有我父亲一个孩子。”
下一个就是卫载的父亲,许见悠看了一眼庙号,熹宗。
卫载又笑:“我本想定个‘荒’来着。她哄了我好久,说不至于。”
确实不至于,她父亲只是昏庸无能重用内官罢了,只是不问政事一心玩乐罢了,只是无所不玩无所不爱罢了。至少没把江山玩没。只不过连着两代只花不挣,卫载接手的时候穷得恨不能把父祖的陵墓刨了。旁人都是一登基就修陵,只有卫载舍不得,后来选定了徽陵的位置也不舍得修很大,死了也不让放太多陪葬,生怕后嗣之君不够花。卫载一辈子都在想尽办法赚钱,后世说她因着喜欢西洋物件所以花了很多心思派商队出西域下西洋。其实只不过是穷怕了,若是有钱,什么民生大政办不得?何至于叫她和许晴初夙夜辛劳?她看过史书,正史野史都看过,她们祖孙三个享乐之名到了一千年以后都还是个梗。
罢了。
她父亲的陵好像给挖空了,展柜里满满当当,金光闪闪,好些东西连她都没见过。她在那一片站了好一会儿,给许见悠讲了不少八卦,听得许见悠两眼放光。
下一个就是卫载自己,卫载扫了一眼,摆的多是赐给下头的西洋玩意,孟希同后来整车整船的给她往回带,多得很,赏人半点不心疼。
她不过瞥了一眼,就要往后走,许见悠不肯,拉着她要她细细讲讲。
讲什么,讲孟希同撒泼打滚非要拿这些玩意换她的书画私藏吗?孟希同可真够缺德的,那么大个人躺在地上不肯走,许晴初也是,就在边上看笑话,也不说来救她。
她摇摇头,往后走。下一个是卫知白。阿白啊。
“她是你哥哥的女儿?你就不怕她要追封她父亲?”许见悠问。
“呵,我那个爹生了六个儿子,我斗死了三个,圈禁了三个,圈着的三个没事干光生孩子,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屋子的崽,阿白那会儿根本没人管,跟个小乞儿没差别。是我瞧中了她,把她抱回来养,名是我起的,字是许晴初教的。”卫载抬眼看卫知白的画像,解说上有写她的生卒年,卫载算了算,区区三十四年。她陪了阿白十年,许晴初又陪她了十年,之后不到十年,她就没了。“知其白,守其黑。 苦了你了。”
她记忆里的阿白很乖,一个小团子一样跟在她和许晴初身后,走得快了还要跌跤,跌跌撞撞地就长大了。那双眼睛又圆又亮,真好看啊。
再往后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把卫载攒下的家底败了个一塌糊涂,周朝也就亡了,这展厅也就到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