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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悬低头看了眼那勺黑糊糊的药,又抬头看看谢烬,吞了吞口水,视死如归地张大嘴巴:“啊——呕!……唔!”
    好不容易送进嘴里的药差点吐出去,谢烬一把捂住江悬的嘴,只听咕咚一声,江悬被迫将那口药咽了下去。
    “呕!咳咳咳!”江悬咳嗽起来,瞬间红了眼眶,“骗子!苦死了!哇呜呜呜呜啊——”他一边哭一边试图脱离禁锢,谢烬早有预料,胳膊像铁箍似的环住他,趁他张嘴哭泣,第二勺快稳准地送进他嘴里,江悬还没反应过来,谢烬照葫芦画瓢,再一次捂住他的嘴把药灌了下去。
    这下江悬彻底不干了,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你这个骗子!我要回家!我要找阿烬和哥哥!你放开我!……”
    小孩才不管体不体面,扑腾起来手脚并用,像一尾灵活的鱼,谢烬被他扑得火大,放下碗三下五除二把人按回床上,抓住手腕举过头顶:“江悬!”
    许是谢烬看起来太凶,江悬被他唬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慢慢安静了下来。
    漫长的对视中,谢烬喉结滚了一滚,目光从江悬的眼睛下移到嘴唇。
    空气中莫名多了点无法言说的东西。
    粉红色的唇瓣近在咫尺,湿润饱满,像清晨的蔷薇花瓣。唇角沾上一点药渍,谢烬抬起手,轻轻为江悬擦去。
    像梦一样。日思夜想的人,竟就这样好端端躺在他面前,完好无损的,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谢烬喉咙一紧,轻声呢喃:“阿雪……”
    ——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我好想你。”
    江悬眨眨眼睛,看了谢烬一会儿,道:“岐川哥哥。”
    这声“哥哥”,像一瓢冷水兜头而下,浇熄将将升温的旖旎气氛。谢烬愣了愣神,忽然想起现在的江悬只有八岁。
    刚才一闪而过的某些念头在此刻显得格外不该,谢烬暗骂自己一声,松开江悬起身,佯装严肃道:“乖乖喝药,否则我就告诉你哥,说你不听话。”
    江悬扁扁嘴:“可是,好苦……”
    说是这么说,江悬还是乖乖爬起来,自己到床头把药碗拿了下来。
    剩下的小半碗药已经凉了,看起来更难下咽,江悬悄悄抬头瞄了眼谢烬,见谢烬没有饶过他的意思,闭眼深吸一口气,自己捏住自己的鼻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呕——”这次他没有让谢烬帮忙捂嘴,想吐的时候自己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一幕又可怜又好笑,谢烬忍俊不禁,一边在心里把张临渊又骂了一百八十遍,一边端来清水给江悬漱口。
    “阿雪真厉害。”谢烬哄着江悬道,“一会儿我叫人出去给你买蜜饯。”
    江悬点点头,一张小脸苦得煞白煞白,话也说不利索了。他这副摸样着实惹人心疼,谢烬把他拥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温声道:“都怪那个姓张的,给你煮这么苦的药,哥哥回头替你揍他。好了,好了,不哭了……”
    江悬抽了抽鼻子,小声叮嘱:“你一定要替我揍他。”
    ……都已经变成小孩,还这么睚眦必报。谢烬万幸自己把黑锅甩给了张临渊,暗暗松了口气道:“一定!”
    -
    到晚上睡觉时,更大的难题摆在谢烬眼前。
    白天他答应好和江悬一起睡,不好反悔,但眼下,他有些不敢保证,自己睡着会不会对江悬动手动脚。毕竟那是他的阿雪,醒着的时候他清楚江悬是一个八岁小孩,睡着了,他的身体难说有自己的想法。
    谢烬叹了口气,最后道:“我们分开盖两床被子。”
    江悬乖乖点头:“好。”
    二人躺在床上,江悬白天睡了一天,这会儿不太困,眼睛圆溜溜地睁着。谢烬也无心睡眠,躺在江悬身旁,听着熟悉的呼吸和心跳,心底化开丝丝缕缕甜蜜与苦涩。
    不知过了多久,江悬悄悄转身,很轻地抱住谢烬手臂。
    谢烬身子一僵,问:“怎么了?”
    许是没想到谢烬还醒着,江悬动作一滞,小声道:“我想哥哥和阿烬、还有父亲了……”
    夜色静谧,江悬的声音微微沙哑,恍惚中分不清是八岁的他说这句话,还是二十多岁的他说这句话。
    谢烬转过身,把江悬揽进怀里:“他们也在想念你。”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接我?”
    “你父亲和你哥哥被战事牵绊,阿烬还是个孩子,不好一个人出远门。”
    “哦……”江悬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失落,“等我和阿烬长大,便能时时在一起了。”
    谢烬一笑,低声道:“嗯,阿烬长大,会永远与你在一起、永远保护你。”
    江悬摇摇头:“我也可以保护阿烬。我的箭术,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厉害。”
    谢烬笑意更深:“我知道,阿雪很厉害。”
    “我好想阿烬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伯母的病怎么样了……”
    ……
    江悬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抱着谢烬手臂睡着了。
    月光照进来,铺洒在江悬绸缎一般的长发。他睡得安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谢烬的手臂贴在他胸前,刚好能感知到他的心跳。
    谢烬不敢闭眼。
    两个月恍如隔世,躺在他身旁的、鲜活生动的江悬,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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