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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这个小镇还挺能折腾!”李栩笑着自言自语,斜靠在窗边欣赏。
    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苏倾还是疼得直冒冷汗。
    为了转移痛楚,他的面前还摊开着一本《春秋》,心中想着:当年关二爷刮骨读春秋,自己也应当效仿才是。
    “秋七月,齐人降鄣。鄣者何?纪之遗邑也。降之者何?取之也。取之则曷为不言取之?为桓公讳也。外取邑不韦,此何以书?尽也。八且癸亥……”
    外间烟火燃放之声一下下传来,仿佛牵动着手指头上的痛楚,他眉头愈皱愈紧,汗直淌下来,努力让自己集中心神在书卷上。
    苏倾的头顶有房梁,房梁之上有瓦,瓦上坐着一人,气鼓鼓地盯着底下东屋窗中透出的灯火,对于夜空中的烟花完全视而不见。
    时而寒风卷过,唐蕾缩缩脖子,愈发恼怒自己为何不敢下去,而要躲在此处。
    东屋中,白盈玉持针的手紧张地出了满手的汗,几乎连针都拿不稳。一个时辰下来,她连一小瓣花瓣都未绣完……
    此间,萧辰一直盘腿坐在床上静静调息用功,并未曾打扰她。
    外间,烟花燃起,白盈玉愈发心跳如鼓。
    第六十三章 结发成双
    萧辰吐纳完毕,收功,侧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的梆子声。
    “已经二更了,你还不歇息么?”他问。
    白盈玉慌手慌脚地理着丝线:“我……我还不困,能再绣一会儿。”
    “你已经绣了快两个时辰,再绣下去,眼睛也吃不消,还是早点歇着。”萧辰语气虽平缓,却是不容反驳。
    “……哦……”
    脸热心慌地应了,白盈玉开始笨拙地收拾着自己活计,丝线被她理得一团乱,针也不甚掉到地上。她忙弯腰去捡,抬头正磕到桌子,又撞倒椅子……
    “怎么了?”萧辰听见这一连串动静,奇道。
    “没事,我不小心把针掉了。”
    “呃?”
    她揉着伤处站起来,惭愧道:“……不小心把椅子也撞倒了。”
    萧辰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咱们俩,到底谁才是瞎子?”
    白盈玉无言以对,扶好椅子,低垂着头收拾好针线,再抬起头时,她看见萧辰已经自行将床上的被衾分了一半铺到旁边的地上。
    “萧二哥,你要睡地上?”
    “难不成我睡床上?”萧辰笑了笑,反问。
    “不是……”白盈玉的脸唰一下飞红,咬咬嘴唇,“我、我是怕地上太凉。其实,你应该回客栈去。”
    “这院子里就剩下你和苏秀才两个人,那怎么行?”
    她一呆,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留下来:“……苏公子是正人君子,他不会……”
    “我知道,”萧辰用力抖了下被子。
    “那你……”
    “可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他理所当然道。
    白盈玉语塞,心里渗出丝丝甘甜,上前蹲下来,细声道:“我来替你铺床。”说着,便伸手替他去理被衾。手按下去,虽然垫了一层褥子,可还是能感觉到地面寒意直透上来,指尖冰凉。
    犹豫片刻,虽然手有些发抖,她还是决然把被衾复铺回了床上。
    萧辰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先是有几分诧异,却始终没有问她,只是静静立在一旁,听着她忙碌的声音。
    被衾反反复复地整了又整,白盈玉无意识地寻找着每一条细小的褶皱,执着地非要把它铺成光滑如水的境地……
    究竟该怎么和他说?她紧张地想着。
    过了良久,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说话,心却跳得愈发快,以至于她都要疑心萧辰是否也听见了她心跳的声音。
    “……萧二哥,这个……地上实在太凉,你、你、你……你还是睡到床上来吧。”后半截话细若蚊蝇,且又说得飞快,换做是别人只怕都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幸而萧辰耳力非比寻常,总算是听清楚了。
    “我睡床上,那你呢?”他问。
    “……”
    白盈玉就怕他这样问,可他偏偏就是这样问了:“我、我……”下面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来,她使劲扭着衣袖一角,脸涨得通红。
    听她支支吾吾的,萧辰倒也未再为难她,随意在床边坐下,手从缎面上抚摸过,突然微笑道:“新被子?”
    白盈玉倚着另一边,也缓缓坐下,轻声应道:“嗯,这原本便是别人成亲用的,唐姑娘急着用,便多使了银子,买了过来。”
    听她这么说,萧辰才想起李栩信中所写的事:“这么说,是大红被面?”
    “是。”
    白盈玉微垂着头,半晌都听不见萧辰再说话,不由地悄悄抬眼偷瞥他,却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若我们今晚成亲的话,倒是应景。”
    良久,他才悠悠道,同时朝她伸出手来,白盈玉有些恍神地伸出手去。他握住,将她拉到身侧,道:“你若害怕,我便去和那秀才挤一宿。”
    “我不怕。”手紧紧拉着他的,白盈玉想都未想,冲口而出。
    手紧了紧,感觉到她手心传过来的暖意,萧辰出了一会儿神,才问她道:“小七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师父和师娘的事情。”
    “没有。”
    “你想听听么?”
    “呃。”
    她点头的时候,发丝从他下巴擦过,痒痒的,对于萧辰来说,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温暖地让人很放松。
    他顿了一会,整理下思绪,才慢慢道来:“师娘是在蜀山上的修道之人,她下山求道时遇见了师父。”
    “修道之人?”
    “嗯,我听师父说,他们是在蜀山峰顶道观中成亲。”
    白盈玉轻轻惊叹了一声,修道之人成亲本已不妥,他们竟然还在道观之中成亲,这等离经叛道之事,对于她来说实在闻所未闻。
    “那时候,师娘便已身负重伤。师父替她剪下一绺头发,然后与他自己的头发相缠相绕,便算是成了亲。”萧辰顿了一下,“没有大宴宾客,甚至没有红烛盖头,可师父惦记了她二十多年。”
    白盈玉点头叹道:“古往今来,那些王侯将相的婚事办得最是热热闹闹,可到头来,大多却已妻妾成群,又如何谈得上是真心相待。”
    萧辰微微一笑,坐直身子,正色道:“你毕竟是官家小姐出身,我怕你觉得委屈。”
    “我不委屈,只要……在你身边。”
    白盈玉细声答道,轻咬下嘴唇,突然腾地站起来,到针线筐里拿了剪刀,想也不想,便先剪了自己的一绺头发下来。
    回到萧辰身边,她把那绺头发放到萧辰手中,赧然道:“我的剪好了,你要我帮你么?”
    柔柔滑滑的头发摩擦着手心,萧辰点头,知她如此主动不易,便自然道:“好,你替我剪。”
    白盈玉细细用簪子挑出他的一绺头发,小心剪下,放到他手中。
    没有过多言语,两褛头发在萧辰手中缠缠绕绕,绕饶缠缠,相缠相绕,相绕相缠……
    缠好之后,他收入怀中,与那几颗鹅卵石放在了一起。
    “现下,你就是我媳妇了。”他微微笑道。
    白盈玉重重点头,半晌,缓缓道:“二哥,从今后,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话虽寻常,萧辰却明白她话中深情,点头道:“好,
    “让我看看你的模样。”萧辰伸手抚上她的脸,忍不住笑道,“脸怎么烫成这样?”
    “……呃……我先去把灯熄了。”
    白盈玉羞涩地快步跑开,到桌旁吹熄烛火,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往回走她不甚绊到椅子,快摔下去时便被人用力拥入怀中……
    烛火上结了个大灯花,啪一下地炸了,把苏倾吓了一跳。
    随即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飞快闪进来,朝他怒目而视,苏倾不仅不恼,反而惊喜地望着她:“唐姑娘,你回来了!”
    “你……”唐蕾看见他前额隐约可见汗珠,奇道:“你怎么了?”
    “没事。”
    苏倾强笑着摇摇头,一面偷偷地把受伤的手藏到袖中。
    “藏什么呢?”
    唐蕾眼尖,干脆上前就把他的手拽了出来,看见包扎的布条,楞了楞:“怎么回事?是姓萧的欺负你了?”
    “不是,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苏倾尴尬道。
    听见切菜两个字,唐蕾就没再理他,趴到窗子上往外看。外头是院子,黑漆漆的,苏倾闹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么。
    幸而没一会儿,她就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恼道:“这是你家,你怎么也不去管管!”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得苏倾一头雾水:“我去管什么?”
    “他们、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连灯都熄了,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唐蕾指着门口方向,直发急,“你倒是去管管啊!”
    得知缘由的苏倾愈加无措,满脸为难之色:“这等事情,我怎好去打扰。”他看看唐蕾,又看看自己,心想你我二人也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如何还能去说别人。
    “他们还没有成亲,万一……阿猫让他占了便宜去,怎么办?”唐蕾不满道。
    “……萧公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唐蕾凶神恶煞地看着他:“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倾无言以对,只能道:“你担心的话,你去看看便是。”
    “我怎么能去,你去!”
    “我?!”苏倾连连摇头,“我没干过这种事,还是你去吧。”
    唐蕾横眉立眼,咬牙切齿地瞪他:“难道我干过?”
    “……”
    两人四目相对,均无措。半晌,苏倾犹犹豫豫地劝她道:“我看萧公子本就是为了娶阿猫而来,他们两情相悦,我们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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