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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从不让她习武。清流世家,规矩严苛,江若鸢作为不得宠的庶女,更是不能有一丝不应该有的念头。
    往日试剑台上,江若鸢总是同一些不练武的小姐们站在一起,静静待着。可刚才梅长君的话,让她蓦然生出一丝埋藏在心底的念头。
    我也可以拿剑吗?
    就像是深埋地底的花儿,向着光亮处探了探花瓣。
    “你想学吗?”
    江若鸢懵懵懂懂地抬眸。
    梅长君取下腰间长剑,递给江若鸢,轻而有力地问道:“你想学剑吗?”
    该摇头的,江若鸢回忆起家中教导。
    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说,不能错过。不是错过学剑,而是错过一个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勇气。
    “世人看法又如何?只要你想,无事不可做。”
    梅长君眸光灼灼,仿佛在对着前世那个自戕的姑娘说话。世人看法又如何,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清名舍弃生命?
    梅长君隐含鼓励的眸子太亮,江若鸢鼻尖酸涩起来,移不开目光。
    “我想。”
    很轻的声音,但梅长君听到了。她脑中掠过江若鸢悲怆的前生,掠过那幅画中温婉中透着倔强的女子……
    “我想学剑。”
    江若鸢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面容清秀,眼眶微红,眉间渐渐浮起一股神气,将剑接过。
    梅长君带她走到试剑台,从最基础的招式为讲起,讲完后,便拉着她的手一招一式地比划。
    江若鸢的眸光渐渐清晰。
    此时的梅长君,并不清楚自己的意气之举给她带来了什么。
    但江若鸢知道,从此刻起,她生出了一个崭新的念头。
    即便现在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即便未来可能一如既往,她也有勇气努力走到更开阔的地方去。
    “多日不见,长君当上师傅了。”
    试剑台下,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梅长君身形一顿。
    这是兄长的声音……她眸色微喜,转身向下望去。
    顾珩一身银铠,英姿挺拔地站在台下,腰间佩剑泛着华光,周身气质朗若灼灼骄阳。
    “刚去宫中交完兵,得知你在演武场,便想着等你一同回家。”
    第9章 卷帷望春山(五)
    “兄长!”
    梅长君眸中笑意漫开。
    清雅标致的少女手提长剑,因打斗散下的几缕青丝洒落双肩,如画的眉眼与面颊的微红相映,端的是姝色无双。
    顾珩微笑颔首。
    他是算着时间来的,如今暮色渐沉,课也行将结束。
    “长君,已散学了,你同你兄长回吧。”
    “嗯,此次假期漫长,我为你好好寻一柄剑,下次课给你带去。”
    江若鸢用力点点头。
    梅长君跃下试剑台,站在顾珩身边,同江若鸢挥了挥手。
    附近一位绿衣小姑娘察觉动静,收剑走了过来。她望着顾珩,眸中忽然闪过一星光亮,高声道:“顾珩!”
    顾珩抬眸望了一眼。
    在军营见过……赵将军独女?他并未多想,淡淡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对上了梅长君好奇的目光。
    “……不熟。”
    顾珩轻轻吐出两字,拉着梅长君便往外走。
    站在试剑台上观望的小姑娘也不恼,她走回试剑台中央,颇有气势地举起长剑,对身边人爽朗一笑:“我爹爹要我每日练上两个时辰,你们谁再同我练一会儿?”
    这边,梅长君随着顾珩走出演武场,朝石桥那边望了望,便见一行人身穿胄甲端坐马上,整齐地列在顾府的马车旁。
    是同顾珩一齐回京的顾府亲卫。
    亲卫们远远看到顾珩,当即翻身下马,疾步走至他身前行礼。
    顾珩扬唇一笑道:“可以回府了。”
    “兄长伤势未愈,既有马车,便一同坐吧。”
    梅长君止住了牵过战马的顾珩。
    “小伤而已。”
    顾珩桃花眼微弯,但仍是听了梅长君的话,随她登上马车。
    马车在前,亲卫们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向顾府方向行去。
    靠在车壁上的顾珩垂眸解开腕甲。衣袖从手腕滑开,殷红未愈的伤痕在梅长君眼前一闪而过。
    她早就从信中得知顾珩身上有伤,但却不知缘由,此刻看去不由眉心一蹙。
    “距蛮夷全面退兵已经好些日子,兄长的新伤是怎么来的?”
    顾珩将袖边拢回手腕,抬眸望向一脸忧色的梅长君。
    车外天色渐暗,余晖从被风吹开的帘缝中透进,映得她眉眼盈盈,瞳光如碎金流水。因着习武,梅长君今日穿的是简洁的窄袖衫,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住,散落的几缕发丝随风荡起,轻轻碰在顾珩的肩上。
    顾珩眸光微动,缓缓道:“不是蛮夷,是自家之事。”
    万马齐喑的朝纲,互相争斗的臣属,即便是抵御外敌之时,也有人从中浑水摸鱼。朝气蓬勃的朝堂早已烟消云散,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为京都、江浙乃至四方覆上了一层阴影。
    顾珩同梅长君解释着,嗓音低沉,眸中写满失望。
    “风气若此,何人之过?若想真正改变,需要彻头彻尾的变革。”梅长君将这失望之意尽收眼底,低声劝慰道,“此非兄长一人之事,也非顾府一家之责,兄长平安归来便是极好了。”
    顾珩低低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眸燃着灼光:“我知道,只愿我能尽己所能,问心无愧。”
    他取下腰间那支与剑挂在一处的玉笛。“我在江浙新学了首曲子,吹与你听。”
    顾珩敛目抬手,将玉笛置于唇边。
    笛声响起。
    梅长君眸光一凝。
    江浙曲调多柔婉,这支曲子却一反常态,仿若江水结冰,全是肃杀的寒音,透着一股孤冷之气。
    笛声渐高渐急,之后转向泠泠之声,仿若落雨。
    梅长君闭上双眸,仿佛立身疆场,目之所及俱是铁马金戈,槊血满袖。
    春末已尽,满是血腥与灰烬的江浙,确实需要一场能够洗净一切的好雨。
    一曲终了,顾珩已恢复了往日笑吟吟的模样,他将玉笛在手中一转,侧身而望,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肆意。
    他用玉笛挑开车帘,恰好望见顾府的匾额。“到家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礼物,都挂在马上呢,等会儿让人送到你院中。”
    梅长君点了点头。
    “兄长自江浙归来,一路风尘,也要早些休息为好。”
    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径直回到院中拆礼物,另一个收了笑容,带着亲兵去了静室。
    “他可招了?”
    顾珩望着跪在静室中,被绳索捆住而一言不发的人,眸中冷意森森。
    “禀公子,他已吐出了相关之人的名单。”
    一名亲卫躬身呈上一张写了六七个人名的纸。
    顾珩接过,轻轻扫了一眼。
    “那是否按这个名单去——”
    不等亲卫问完,只闻铮鸣一声长剑出鞘,顾珩已将剑送入跪着那人的喉中。
    剑收,鲜血迸溅而出,人影倒地。
    顾珩接过亲卫递上来的白巾,一边擦剑一边淡淡道:“这是他们送来的废子。”
    亲卫恭敬地接下染了血迹的白巾,请示道:“那之后该如何?”
    顾珩在江浙磨砺多时,一身锦绣才华已添上几分兵行诡道般的筹算。他面容沉静地看向那张白纸,略一思索,用剑尖指了指纸上的两个人名,便收剑入鞘,缓步跨过地上鲜血。
    “根据上次得来的证据,接着查这两人。”
    顾珩此句平平淡淡,不起波澜。
    静室外的风声倒是渐渐起了,吹动着绿油油的叶子,一层一层荡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夏日已至,天也热了起来。
    梅长君这几日总喜欢待在顾府,除了去城中有名的武器铺中为江若鸢选了一把轻巧的剑,便再未走动,窝在房中冰盆旁摆弄着顾珩从江浙带回的琉璃娃娃。
    精致小巧的娃娃共有数十个,面容神态不一,梅长君将它们隔在榻上,一字排开,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大小姐,二小姐差人来请您过去。”
    梅长君侧着身子,戳了戳最近的一个琉璃娃娃,轻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怎么突然来邀我了?”
    女使摇摇头,答道:“并没有说缘由,只是一直在那等着,要不奴婢去拒了?”
    “不急,”梅长君眸光微凝,问道,“今日府中有什么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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