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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将军领军而来,这般大的阵仗,强闯营壁,这是何故,就不怕激起兵变吗?”望着驰马而来的那名契丹将领,赵延寿冷冷地注视着他,语气很强硬,不是很怂。
    在这个时候,周边的燕兵军士已经反应过来,开始结阵而抗,不过对突入营中的契丹军队毫无办法,只是下意识的自保行为罢了。
    领头的契丹将领,便是耶律解里,之前被耶律德光发配去养马,耶律德光一死,直接被耶律阮启用,重掌军权。
    骑在高头大马上,耶律解里逼上前,蔑视着赵延寿:“陛下大行,闻燕营有异动,本将奉永康王之命,前来接管燕营,统筹调用,以防不测!”
    “将军说笑了吧!”赵延寿脸色难看了。
    “是否说笑,燕王心中自知。你早被陛下解了军权,何以在此?”耶律解里语气中轻蔑之意更重了,目光扫向赵延寿身后的那些燕军将校:“还召集这些将校,是何居心呐?”
    此言一落,不止是赵延寿,其他燕军军校,神情都变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忌惮与惊惧。
    盯着他们的反应,耶律解里挺直腰身,昂着头,环视一圈,高声强势道:“本将奉命而来,你们还有疑问吗?”
    ……
    “大王,燕营已经控制住了!”辽军御营这边,耶律安抟向耶律阮禀报道。
    “没有引起反抗吧?”耶律阮刚巡营归来,神情严肃,闻言问道。
    “您放心,三处燕营被阻隔开,我们突然发动,轻易将之控制!”耶律安抟回答着。
    耶律阮:“赵延寿呢?”
    “已经被软禁!”耶律安抟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此人密召燕兵将校,显然图谋不轨,真是不知死活。”
    耶律阮重重地舒了口气,带头望御营走去,边走边严肃地说:“不能这样下去了!”
    “您是在担忧那些效忠先帝的将领们?燕兵既已控制,接下来将着手将他们解决了?”
    耶律阮摇了摇头:“都是契丹的人才,大势在我,他们迟早都会妥协的。我到各营巡视了一圈,军心散漫,士气不振,屡有殴斗,简直一片乱象。必须要严厉整饬,尽快稳定下来,拨乱反正,还师回国,否则,迟早要生出大乱子!”
    “对了,赵州那支龙栖军呢?”耶律阮突然问道。
    耶律安抟不以为意地回答:“似乎已经撤去了,对方大概不敢再孤军深入了。”
    “嗯。”耶律阮应了声。
    叹了口气,耶律阮吩咐着:“让察割、朔古与诸将军、大臣,到御营来见我!”
    第88章 活下来,就是名将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一层晚霞,配合着青山绿水,旷野密林,倒也构成一幅唯美景象。
    栾城东面不足十里,广袤的平原之上点缀着些许不高的山丘,辽军毫无所觉地,刘承祐亲自率着龙栖军已然摸到此处。
    几座山丘背后,龙栖各军隐藏在林荫间,抓紧时间休整,进食,恢复体力,准备作战。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各军已然来了一次自上而下的思想动员活动,士气还算高昂。
    其中一道山梁上,刘承祐则打起精神,强抑着疲惫,与郭荣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
    “潜行到这儿,不枉一路的奔波折腾!”靠在一面土壁上,刘承祐嘴里叼着根青草杆,面朝西方,地说道:“此番,若干成这件大事,我等必定名扬天下!”
    刘承祐领军北来,为了掩饰行迹,避过沿途县邑,实实在在地绕了一大圈,走不不少冤枉路,方才从东面靠近栾城,吃了不少苦。
    郭荣坐在刘承祐边上,脸上挂着疲色,神情间却凝着点兴奋,眼神中亦有期待,但更多的,则是忧虑,他当然知道刘承祐所指的“大事”是什么了。
    闻刘承祐之言,郭荣说话,仍旧显得很慎重,一副刻板的样子:“殿下,我军这一路,轻装简行,仅羸三日之粮,行军虽然隐秘迅速,但平原之上,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的。既至此地,当果敢决断,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要是让契丹人反应过来了,事恐难成!”
    “我这话里,可没有一点露怯的意思啊!”听郭荣这么说,刘承祐偏头看着他,竟然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不过,那可是十几万敌军啊,耶律德光大纛所在,契丹国内最精锐的军队大概都在此处了。就我们这点人马,竟欲冲击其阵,想来,也是不可思议,疯狂啊!”
    “若非辽帝死了,末将实在不敢建议您轻兵而来的!”郭荣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回答道:“殿下,说句实话,末将这心里边,也是悬着的。若殿下心存疑虑,此时撤军,也还来得及。”
    事实上,得知耶律德光暴毙之后,率兵北进突袭的建议,正是郭荣提出来的。虽然,刘承祐心底做着打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在旁人看来,刘承祐这又是被郭荣给鼓动而行的。
    在郭荣的性格中,是有很重的冒险因子,但绝不是一味的行险,也是审时度势,综合考虑过后,方见机行事的,就如当日在上党,劝刘承祐南下进攻耿崇美。
    然而此次,他自己心头都有些发虚的。能瞧得见突袭成功的巨大好处,自然能够看到这背后的奇高风险。但是,刘承祐却是毫不犹豫地支持了他的选择。
    “都已经摸到辽军眼皮子底下了,哪有前功尽弃的道理!这迟疑不决、瞻前顾后的表现,在你郭荣的身上看到,却是少见!”刘承祐则表现地很坚决,抬手一握拳,肃声道:“辽帝暴毙,三军无主,军心涣散,这是天赐良机。这等以小博大的机会,若是不抓住,会遗憾一辈子的!”
    再度听到刘承祐那坚定的语气,郭荣仍旧不禁感到些许意外。
    毕竟,当初在潞、泽,对付耿崇美那数千燕军的时候,刘承祐表现得那般谨慎,甚至“怯战”。但何以这次,面对十几万契丹军队,却决绝地要主动发起进攻。前后反差对比,实在太强烈了。
    偏头望着少年那张被战火洗去稚嫩的面庞,那样平静,叼着的草秆在牙齿的拨动下无规律地晃动着,整个人都透着恬然自信。
    “殿下,您此前踵敌军之后而进,似乎,一开始就有突袭契丹大军之意?”郭荣突然发问。
    “被看出来了?”眉毛耸了一下,刘承祐斜了郭荣一眼,心中暗思。不过,仍旧很自然地说道:“若非辽帝暴亡,我纵使再胆大,也不敢行此疯狂之举。原本,我意夺镇州,控成德,以定河北。但现在,比起一州一地的得失,我更愿意给契丹人的有生力量,尤其是他们的精锐,造成一次刻骨铭心的损失!”
    刘承祐之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郭荣迅速地收敛起了疑惑。
    “殿下,向参军回来了!”恰此时,侍卫头领李崇距顺着窄道,跑上了山梁,禀道。
    刘承祐闻讯坐起,下意识地咬断了草秆,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打转,刘承祐却顾不得,直接命人引向训来见。
    虽然已兵至此处,欲行奇险,但也不是莽打莽冲,刘承祐可不会拿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龙栖军去蹀必死之地。调查评估敌营的情况,还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出现什么意外,可没有后悔的机会,重视之下,刘承祐甚至命向训亲自去探查敌情。
    “怎么样?”
    “卑职亲自探营,辽军南北纵横十数里,首位不能兼顾,行营松散,旗伍混乱,垒壁简陋,军心动荡,由可知也!且内部恐有龃龉,归来前,遥见有三处契丹骑兵,围了燕兵,将其控制。”向训慎重地将他费了半日时间观察探得的情况向刘承祐汇报着,坚定地望着刘承祐,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可以一战!”
    “传令,召集众将!”闻言,刘承祐直接扭头朝李崇距吩咐道。
    很快,龙栖军营级以上的军官都被刘承祐召至一起,通报情况,分析着军情,研究着作战事宜,并做最后一轮思想工作。
    耗费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商议既定,不容更改。一干军官,或忐忑,或兴奋,或迟疑,但都有了心理准备,各归其营,下达命令。
    天色已晚,进食完毕,龙栖全军,除了必要的警戒哨卒,包括刘承祐在内,全部就地睡觉,睡不着,也得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一直到子夜过后,刘承祐亲自,翻过一道道山丘,走遍一个个营队,亲自挨个给龙栖军士做最后的激励。从发兵始,刘承祐已经有过太多慷慨陈词,这一回,没有那么多心灵鸡汤,只是让将士们再看看他们的统帅,向他们允诺,之后,与他们冲锋在一起。
    “杨业!”出发前,巡到骑兵军的时候,刘承祐单独与杨业叙了两句话。
    “殿下!”年轻的杨令公,神色透着兴奋,没有一点畏惧。
    刘承祐看着他,沉声道:“今夜,会死很多弟兄。还记得在晋阳初见之时,孤同你说过,他日你可为一名将!现在,孤再告诉你一句话。活下来,你就是名将!”
    第89章 栾城之战(1)
    龙栖军下辖马步军五军一营,在各自指挥使的率领下,擦着黑,迈着坚定的步伐西向,朝着辽军大营摸去。全副武装,而又轻装简行,所有与作战无关的负累物什,全部被抛却。
    为保持隐秘,铃铛早已被摘下,每名士卒嘴里都嚼着草茎或木枝,沙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虽然滋味不好受,但还起到了点提神的效果。
    小心翼翼地匀速前行,保持着体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辽营东面两里开外的地方。此地视野开阔,已然没有多少遮蔽物,不敢再贸然前进。四周是广袤的原野,中间则是一大片犬牙交错的农田。
    向训此前勘察敌情的时候,自北向南,共选取了三处适合的进攻点,制定进攻计划之时,刘承祐本来打算便将全军分为三个部分,同时发起进攻,给辽军来个多点开花。
    被向训给劝阻了,原因无他,如此三面联动,会明显地摊薄龙栖军本就不多的兵力。辽营布置虽然分散,终究是十几万大军,己方若是分散,只要敌军随便一处反应过来,集中起来的兵力都可能优于自己,会更添本就不小的袭营风险。
    与其分三个方向进攻,莫若不想那么多,集中全军,一路冲击,保证在袭击点上的兵力优势。
    坐在马上,刘承祐向西眺望,盯着远处漫漫黑夜下的辽军军营。星火点点,绵延的敌营根本望不到边。
    深深地提了口气,刘承祐申请肃重,眼神很坚定,满脸的刚毅。他是统帅,系三军之重,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表现出一点迟疑或者畏惧,都是对军心的打击。
    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在这片田野上,龙栖全军军士已然在军官统领下,摆出了进攻阵型。
    见状,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进攻!”
    时间已经过了丑时,辽营那边显得更加安静了,本就不高的戒备也更加放松了。龙栖军这边,四周也是一片寂然,月光洒下,军甲兜鍪与出鞘的刀剑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这本是身体最疲惫的时候,但在紧张心理的影响下,全军上下,多少有些亢奋。耳边,隐隐能够听到洨水流动的声音,一直刮着的东南风,也意外地猛烈起来了。
    仰头,望着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军旗,刘承祐心有所感,跃马而出,在军前徘徊,手挥动着,也不压抑着声音了,指着东南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声做着攻击前的动员:“将士们,行至此处,我等已无后路,进者生,退者死。此时大风起,便是上天襄助我军,趁势而进,一举击破胡寇!”
    “昆阳之战”的传奇,这些日子,在行军途中,刘承祐已命人在龙栖军中扩散开来,并不断重复洗脑,给众军灌输“复制奇迹”的思想。事实上,思想工作做得充足的缘故,此时龙栖军上下,并没有太过畏惧,因耶律德光暴毙的原因,士气反而很高昂。
    大概是在应和刘承祐所言,这场夏夜突起的东南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举火!”
    令下,军中早就提前准备好的上千支火把,迅速地被点燃,周遭一下子被照亮了,明火堂堂,在这夜幕下,显得格外得显眼。
    “进攻!”
    紧跟着的一声号令,几几面战鼓擂响,龙栖全军保持着阵列,跟着鼓点的节奏,向着中段辽营冲击而去。全军掠过田野,留下一地狼藉,两里地的距离,高速冲刺下,很快便接近了辽营,攻了进去。
    在东面突然亮起火光大亮的时候,辽营警戒的哨卒便已发现,紧急示警,但龙栖军遽然发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匆匆忙忙间,早已惫怠的辽军又哪里能反应得过来。
    骑兵在前,步卒掩后,自东向西,龙栖全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辽营。敌营的防御很是松懈,更没有多少有用的守备工事措施,被马军轻易地击破,蹈营踹帐,一直冲到洨水岸边,方才止住。
    刘承祐如他战前允诺的一般,身先士卒,在骑兵阵中。只是,被李崇距等人牢牢地守卫着,战场之上,凶险难测,作为刘承祐的牙兵,他们不管战争胜负,只负责保证刘承祐的安全。
    勒马而止,马军两营在韩通、罗彦瓌的统率下,迅速地调整阵势,集中在刘承祐身边来,准备发起下一轮冲击。
    扫视一圈,眼前的一片营地,已经被龙栖军冲了个支离破碎,周遭也已陷入一片混乱,突袭的效果很不错。但眼前这一隅之地,相比起十数里连营来讲,实在微不足道,距离撼动整座辽营,还差得远。
    后方,伴着雄浑而炽烈的喊杀声,四军龙栖步卒,在军将们率领下,也冲杀进来,有骑兵的开路之功,他们更加顺利。
    大概是体内的冒险基因被激活了,已在敌营腹地,危机重重,但刘承祐的头脑却更加清醒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偏执而疯狂的色彩。
    “殿下,当火速向北,朝栾城方向突击,在辽军彻底反应过来,组织起有力抵抗之前,将混乱扩散开来,彻底搅乱其军!”向训紧跟在刘承祐身边,快速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果断朝刘承祐建议着。
    临阵指挥,非刘承祐所长,这点他有自知之明,当此之时,也完全没有什么犹豫的空间,这么长时间下来,向训之才早就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他选择相信他。
    毫不犹豫地高声下令:“大纛高举,全军向北冲锋,所遇人畜,一概格杀,不凿穿辽营,不准停下!杀!”
    命令下达,早就调整好阵势的马军,立刻启动,慢慢提速,由缓转急,向北驰去。东边的步军,很快也收到命令,循着火光蔓延处,跟着向北突击。
    在事前,此次夜袭的作战方针早已传达得很清楚。放火为主,杀人为辅,保持进攻速度,不与敌军作任何纠缠,以搅乱辽营为第一要务。
    刘承祐率马军带头冲锋,各军指挥使率部踵其后,执行得很到位。
    敌袭的动静,已然传开,向南北扩散,不知有多少人被惊起,初时还以为又遭了那些不要命的“义军”袭击,但随着动静的越闹越大,杀声越演愈烈,头脑再发昏的人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了。
    第90章 栾城之战(2)
    夜下,洨水之畔,十数里辽营沉凝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炽烈的杀声与耀目的火光充斥其间,不绝如缕。
    若从全景而观,可以发现,整片辽营,就仿佛一条幽黑的长蛇,自腰身处被截断,其后由南向北,逐步被点亮,躁动起来,进化成一条“烛”龙。
    只有深处敌阵之中,才能体会到,十几万大军的营寨究竟是怎样一个规模,一口气向北冲击了五六里,放眼望去,北边仍旧是望不到边的营寨。辽军的营垒,简陋,松散,然而数量上去了,仍旧只是密密憧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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