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提醒。”
钟雨仙嘴上道谢,暗地里却加大力度,继续源源不断汲取他的力量。
半晌。
“你现在如同一只蚂蟥。”
“是啊,你很快就要被吸干了。”
“……”
一句话呛得明天澜幻影无言以对,钟雨仙轻笑过后,心神渐渐入定,沉入更深的意识当中。
寻常人之意识如湖如河,波澜不惊,而他的浩瀚如海,时时掀起惊涛骇浪,每一朵翻涌的浪花背面都映照着一段记忆,无穷无尽。
他如行在海上的一叶扁舟,伸手掬起水花,如观镜自照,看见的却不是此世此回的脸,而是隐隐熟悉,又分明陌生的眉目。
钟雨仙伸手碰触,它便崩碎淌过指间。
汹涌的记忆浪潮呼啸而至。
……
苏南禅歪在田埂边的树荫下,凉风习习吹着,懒散地啃着一颗刚从梢头顺下来的脆梨,表面好像快睡着了,实际上耳朵竖得老高,听附近的人闲聊。
现在是午饭时间,农人三三两两坐在树荫底下,借着吃饭的功夫说些生活琐事,虽没什么要紧的,但也能从中提炼出不少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里是云梦泽旁的一处小村落,外人唤作桃源村,村民们却更喜欢把这里称作桃花源。
村内共有二三十户人家,生活平静,自给自足,村民鲜少与外界往来,村里也几乎没有外人。要在这里活下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几条自祖上传下的规矩,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危险。
这几条规矩原身记忆里也有,但并不完整且略显模糊,苏南禅硬是从村民的谈话中补全了。
第一条,夜里不能出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入夜的标准是太阳完全沉入西山,意味着四季的入夜时间并不相同。
第二条,村内不能留外人久居,村民也不能离开桃花源超过三日。
第三条,不要谈论故去之人,以免扰得死者不安。
这三条规矩一度让苏南禅梦回穿越前看过的规则怪谈,只是少了些恐怖元素。
至于村子的布局,他也大致摸清楚了。
村民们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南边,这里有田地有菜圃有果树,房屋也多建在这边。北边是出村的路,一直朝北走,穿过一片桃林就能离开。东面是荒山,野兽横行,西边则是村里所有死去之人的埋骨之地。
苏南禅虽然还没搞清楚桃花源的来历和本质,但知道它一定是明皇陵墓的一部分,可能是幻境,也可能是别的。
既然在陵墓里,而陵墓又特地把他弄到这儿来,那么摆在明面上的“出口”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出口。
何况,他暂时还不能离开。
之前看见的那个明天澜虽是幻影,引他来此的局却切实存在,说明萍乡地脉仍然在陵墓里,说不定就在这片“桃花源”中。
若是找不到地脉,他出去了也没什么意义。
苏南禅啃着梨肉,不免焦躁和急迫,但很快便把负面情绪都压下,认真思索起破局之法来。
这时,他忽然听见左手边有人压低了声音道:“村长家的小儿子昨晚去世了,今天刚入殓封棺。可他一直在闹腾,昨儿夜里差点冲出房门去违反规矩,得亏是两个哥哥拽回来了。”
“嚯!那今天能下葬吗?”
“当然不能了!高低得做场法事让他静心了,才好下葬呢。”
“嘶……老李头走后,咱们村里好像没人会做法事了。”
“造孽哟……”
苏南禅听得一愣一愣的。
死人还能闹腾、还要守规矩?
你们桃花源是一点基本法都不讲了吗?
正想着,他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步履匆匆地往村东头走,那是村长家的方向。
旁边的壮年男人刚吃完饭,见状,扬声问道:“你们干什么去?下午不干活儿了?”
“去村长家,给他小儿子念经。”
“虽然抵不上法事,好歹能让他夜里安生点。”
年轻人们一边走一边说,几句话的功夫就绕过田埂,走远了。
苏南禅扔掉梨核,拍拍衣服上的土灰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是孤儿,没人关注他的行径,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好容易来到村长家院外,苏南禅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出尖叫声、呵斥声、锁链碰撞声和野兽般的低吼声,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
他没敢靠近,绕到屋子侧面从窗户朝里面看,只见大厅里放着一口棺材,棺盖被掀翻里面,里面伸出来两道长长的铁链子,拴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
那人面色青白,眼皮上翻,俨然一副死去多时的模样,却还能蹦能跳,一边吼叫一边想挣脱铁链的束缚,看上去犹如恶鬼在世,分外可怖。
不,也不是“犹如”。
尸体在咆哮,在活动,跟传统意义上的恶鬼也没甚区别了。
苏南禅摸着下巴,如果他刚才没听错的话,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他死后的异状,在桃花源似乎很常见,村民们谈论起来全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