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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声音是顾颂。什么药?他难不成想向大黄下毒手?
    沈雁心头掠过丝不祥之感,投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前世目睹得太多,一点儿也不陌生。于是连忙小跑步进内,只见大黄作备战之势趴在柴堆处,呲牙盯着院门内两个人,靠墙站着的一人正是顾颂,而他正皱眉指挥着身边小厮将手上一只瓷瓶丢向大黄。
    她冲进门内,走到那小厮面前,瞪着他,将他手里药瓶夺过来,一把丢去了墙角下。
    顾颂见着她,面色毫无意外地沉下。
    大黄见着沈雁,喉咙里愤怒的呜咽却立即变得兴奋,它摇着尾巴走上来,摇头晃脑地在她膝盖上蹭来蹭去,被打的左脚果然已经肿起,但还是在忍着痛向她表示亲昵。
    沈雁搔着大黄的脑袋和脖子,回头跟福娘道:“去让庄头娘子到田间找些活血通筋的草药来。”
    田里这样的草药多的是,虽然大黄也很可能会自己去找,但沈雁既然看见它受伤就没理由不加理会。
    福娘很快把草药弄来。
    沈雁熟练地拿瓷碗将它们捣成汁,然后掰开大黄的牙齿,倒进它嘴里,把剩余的渣子敷在它伤处。
    药汁想必很苦,大黄一个喷嚏将它们全数打了出来。
    “怎么办?”福娘忧愁地道。
    沈雁也正愁眉不展,正要请教庄头娘子,忽然方才被扔掉的那小瓷瓶又被扔在了脚跟前。
    “这是军中常用的散淤丹。”顾颂负手站在院角大槐树下,斜着眼冷冷地瞟过来。
    他堂堂荣国公府的小世子,难道还会处心积虑对付一只狗吗?
    沈雁皱眉拾起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秦寿原先身边常有的伤药。
    她眯眼盯着顾颂打量起来,顾颂被盯得面色愈发难看,一拂袖侧了身过去。沈雁倒出几颗药投进大黄嘴里,守了片刻见它无恙,遂把瓷瓶给了福娘,“先留着,万一里头掺了**什么的,咱们到时也好拿着当证据替大黄报仇。”
    福娘猛点头。
    沈雁昂首阔步走出了院门。
    顾颂瞪着她,一张脸寒得如同数九寒天里河面上的冰。
    午间的暑气一过,沈雁遂趴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到太阳西斜时起床,跑到池塘边又瞻仰了一些沈宓他们的收获。三个人里沈宓钓得最多,卢顾二人不分伯仲,庄头夫妇得了沈宓的吩咐,将各自钓来的鱼拿竹篓装好挂上马背,几个人踏着夕阳打道回府。
    沈雁临出发前去看了看大黄,只见它正熟睡着,脚上的肿已经消得差不多,遂将那药又倒了一把给庄头娘子,吩咐她稍后分次喂它服下,然后把瓷瓶丢了给马上的顾颂。
    顾颂想起这药瓶不知被多少人摸过,狠瞪了眼她连忙纵马避开,谁知马头一下撞到路面的油桐树,顿时扬起蹄来高高一嘶,拔腿走了,只剩下顾颂气急败坏的喝斥声远远传来。
    沈雁挑眉瞥了眼那一路扬起的轻尘,放了帘子。
    今日这一去满载而归并且皆大欢喜,只除了顾颂在马背上被跌得吐出了胆水。但在顾至诚一再表示无碍之下,沈宓也就告辞回了府。
    回房后沈宓命人送了些鱼去大厨房,又让人开了小灶庆祝。
    华氏看他高兴,也亲自洗手做羹汤,烧了两尾活鱼,又另做了几样沈宓父女爱吃的菜。沈宓回想起沈四放了他鸽子,没想到中途添了顾至诚进来,一样的欢快开心,便就跟沈雁道:“你让人去请你四叔过来吃饭,让他放我鸽子,咱们就在他跟前显摆显摆!”
    沈雁唤了紫英过去。
    紫英到达四房时,沈宣正在伍姨娘的秋桐院里教沈璎作诗。沈宣与沈宓打小关系最为亲厚,性情上也受他这二哥影响不小,往年兄弟俩没少在田庄里过那“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日子,沈宓他们在庄子里快活了一天,他这里早已经心痒难熬。
    因此吃倒是在其次。听说在沈宓在二房开起了小灶摆起了小酒,华氏都亲自做起了羹汤,哪里还坐得住?便就跟歪在屋里让丫鬟们摆饭的伍姨娘道:“二哥让我去吃饭,你让璎姐儿她们陪你吃,完了我再回来。”
    伍姨娘一脸的欢喜僵在脸上。但顿了片刻,她转而又笑着下了榻,说道:“既是二爷有请,自是不可怠慢。爷今儿为了贱妾爽了二爷的约,贱妾已是十分不安,难得二爷还惦记着您,爷就快去吧,我这里带着孩子们吃便是。”
    沈宣听得她这么说,一颗心也化成了软棉絮,他捏了捏她手心道:“爷就喜欢你这股善解人意的劲儿。”然后往椅背上拿了袍子,“我吃了饭便回来。”
    伍姨娘温婉地低了头,然后送了他出门。
    正房这边也在摆饭。但屋里气氛可不如秋桐院这边轻快。
    陈氏静静地端坐在锦杌上出神,手里的帐本还翻开在半个时辰前那页。
    春蕙道:“这必是伍氏出的花招了,奴婢问过廖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吃几副药就好了。她偏说自己这头疼症已有个把月,四爷是实诚人,她说的他就信了,竟不曾背地里问问廖大夫。好容易有日休沐,倒是让他秋桐院给霸走了。要是二爷让人来请,只怕连晚饭会在那院里吃。”
    陈氏沉默无语,丫鬟们也不敢再做声。
    林嬷嬷沉声与丫鬟们道:“既然知道四爷出来了,还不把四爷落下的扇子给送去?”
    春蕙连忙称是,拿着桌上扇子去了二房。
    林嬷嬷看着她们散了,才又回过头来与陈氏道:“奶奶切莫忧急,四爷定会回房来的。”
    陈氏扬唇冷笑了声,仍旧盯着地上。
    “他这么样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成亲十年,头两年里我们打打闹闹,他再生气也还是会回到房里来,自打伍氏进来之后这八年,倒是不怎么吵了,可这屋里却常常安静得可怕。早知道他对伍氏这么长情,你说,当时我是不是留着丘玉湘在京中还好些?”
    林嬷嬷听她提到丘玉湘,不由默然。
    丘玉湘是丘家的近支侄女,沈宣幼年在丘家与之相识,二人相处久了暗生情愫,但丘玉湘虽属丘这家族系,却三代以前就已经分支。其家世太过寒微,又不曾读多少书,注定做不成沈家少奶奶。
    何况那时候沈宣已经跟陈氏有了婚约,陈氏过门之后,沈宣便跟她商量,提出纳丘玉湘入门为妾,陈氏明里答应,暗中却设计让到了京中的她**给了他人,最后由沈夫人作主远嫁他乡。
    沈宣因着此事,与陈氏关系便恶劣起来,也是因为陈氏竟敢冲丘家人下手,沈夫人这些年待陈氏也是马马虎虎。两年后沈宣带回了有孕的伍氏,执意要纳进房里,陈氏因为理亏,以婚后当年即产下嫡子的正室奶奶的身份,竟无底气抗争。
    已经有八九年不曾提到过这个人,乍一听到,倒好像隔了有大半辈子之久似的。
    “都过去的事了,奶奶就别想了。”林嬷嬷安慰道。眼下除了安慰,她也不能做更多什么,如今伍氏的轻狂,说到底也与陈氏当初的思虑不当有关,丘玉湘除当然是要除的,可她是丘家人,陈氏手段又那么粗浅,冒然下手分明就是不智。
    “奶奶还得想开些,伍姨娘到底给四爷诞下了子嗣的,他也不可能对那边不闻不问,往后日子还长着,四爷眼下好不容易回心转意过来,奶奶可千万得沉住气。”
    她可真怕她一时忍不住,又惹翻了沈宣。夫妻情分是闹一回就少一点的,尤其是他们这种。
    陈氏扭头看了眼她,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他这大半个月里对我温柔有加,对茗哥儿的功课也用心了很多,我也觉得我该知足了。可是你却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把全部心思都投放在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知足的。”
    “奶奶——”
    林嬷嬷看着从小就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她,叹起气来。
    陈氏又道:“其实他这些日子若不这么对我,今日他守在秋桐院一整日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最怕的是他给了你希望,让你重新相信两个人之间还会有未来的时候,他突然又一记重锤打过来,这才真正叫人死去活来。”
    林嬷嬷无法否认她的话。
    夫妻之间,最怕这样好一阵歹一阵的。
    陈氏是她奶大的,就跟她自己的女儿一样,她这么痛苦,她也不比她好过。
    “我有时候还真想杀了他们。”
    陈氏站起身,目光幽幽地看着门外那片三色堇,忽然道:“如果伍氏死了,她生的那两个小杂种也死了,这屋里也就太平了。可是当我一想到,我就算杀了他们,他若不爱我了,也还是会把别的女人收进来,我能杀一个陈氏,还能杀两个三个陈氏么?”
    林嬷嬷低叹。
    这些年里,陈氏好强的性子没变,但到底还是沉稳多了。
    “奶奶当然不能这么做。莫说伍氏会有提防,就是能杀得了她们,这事也掩不住。回头不光是害了沈家,也害了陈家,更是害了茗哥儿。伍氏不过是个没落之家的庶女,奶奶却是清贵的仕族小姐,就是要除他们,也该做的圆滑漂亮,焉能为他们而污了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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