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怜走过来时挨了不少白眼,就她一出现,满屋叽叽喳喳就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姑娘笑了声说:“六儿你还知道来给祖母请安呢,不知道以为你要飞上枝头了呢。”
原主人长得娇艳貌美,行事便大胆无忌些,府里这些姐妹个别也猜出她打了什么主意,想借着这次未婚夫倒台的事嫁进宫里,当今刚登基,过了春闱,再过不久该大选了。
到时若能进宫当上妃子,凭她的样貌定然有些指望夺得宠爱,试问一个宠妃和一个侯夫人更愿意当哪个?更别提东元侯府都没了。
说话这位是大房的二女,府里嫡系姑娘们中排老二,她自来和原主不太对付,自己爹又是国公,说话也就不客气。
虞怜笑笑没说话,不值得当这么多人的面撕扯,她走到老太太跟前跟她请了安,就想退下去,找个角落里蹲着,等能撤了再跟娘一块走。
她是没想过穿越就要宅斗的,像原主那样一天到晚跟这些姐妹争奇斗艳,争取老太太的宠爱,不是她的风格。
没穿之前职场就挺复杂,她能爬到那个位置除了自身能力外,也经历了不少勾心斗角,现在重来一回,不说修身养性吧,总归是不想斗来斗去了,若可以,她宁愿穿到普通人家,背景也没这么复杂,还没原身这么多破事。
看她不接招,大房家老二就气哼哼的不说话了。
说一句就够了,再酸下去,祖母该有意见了。
老太太却拉住了虞怜的手,还慈爱地将她拉到跟前坐着,跟三个儿媳妇说道:“如今怜儿遭遇了这些事,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伯娘,亲娘都是娘,都是亲的,得帮我一块想想办法,让怜儿重新找个好夫家。”
十几个姑娘你看看我看看你,最后目光看向上首的老六,眼里都充满了羡慕嫉恨,因为一张脸,就因为老六长得好看,祖母从来偏心她,当初东元侯世子这么好的婚事,上至公主宰相嫡女下至满朝文武的千金小姐,无人不是惦记的,结果祖母竟然拿当年祖父的一桩人情,为自家定下了这门好婚事,满府十几个孙女,她却单单给了老六,连犹豫都没有!
现在老六马前失蹄还没嫁进去就出了事,活该她当个丧门星,这种就该立即撵出去以免影响府里声誉,也影响皇帝对魏国公府的观感。
结果祖母不但不计较,还怜惜呢,叫三位儿媳要好好帮老六相看。
天底下怎么所有好事都叫老六占了去?
刚才那位二姑娘就不服气,喊了声祖母,被自己母亲瞪了眼,才没说话了。
国公夫人笑道:“我娘家远方倒是有一个才俊,如今已考上举人,他爹今年外放当知府,虽品阶不高,可再熬上几年,回了京就能往上升,何况他有才学,将来也不会输给他父亲,前途是不错的。”
老太太来了兴趣,问:“这人姓甚名谁,是哪个远房我怎么没听过?”
“那是我娘家大嫂的表侄子,前头未婚妻还没过门就生了场病没了,也是因着这个耽误了许久,既然娘今天问起,我就索性当一回媒人了,后生人是真不错,比不上……也算好的。”
虞怜看过去,她大伯娘长得珠圆玉润,脸盘方正,很大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当家主母。
另一边她二伯娘则生得清秀些,身材高挑,瓜子脸,一副精明长相。
二夫人是真不明白大嫂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六丫头那种晦气种子不赶紧趁早撺掇老太太把她弄出府,还往自己娘家里揽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她就不信大嫂真这么好心!
老太太转念一想,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了,是不是东洲王家分支王廉的嫡子?”
大夫人点点头,“娘就是记性好,虽说是分支,好歹姓了王,也算望族出身,不辱没咱们六姑娘。”
“且他出身望族,将来若要晋升也是迟早的事,不急一时半刻,怜儿现在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好命,将来若是能升官说不定能当个官太太,还能照拂咱家呢。”
她这口饼子画得极好,不但是老太太笑了,虞怜观察了下,自己娘也心动了,她本来不太喜欢自己大嫂,这会儿却握着她的手激动跟嫂子道谢。
虞怜心下叹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
爹都说了,但凡官家没一个愿意要自己,何况是望族王家之人?
就算官职不高,那也是清清白白,后劲十足的,没道理会娶一个身份有争议的媳妇。
二伯娘不知道想到什么也跟着说:“大嫂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娘家也有一表亲,虽说家里不是当官的,却也是皇商,富贵无比,他们有一嫡幼子尚未婚配……”
虞怜娘一听就直接拒绝了,二嫂这个娘家的皇商是经营花草生意的,先帝是爱花之人,连带着满天下花贵,于是有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皇商,专门给皇室供给奇花异草。
能上得了台面的花草一盆少则几百两多则上万两,二嫂这个娘家表亲富得流油,相对的名声也不太好,家风不正,什么强抢民女,小妾害正房,嫡庶相争等等不鲜于耳,都快闹成笑话了,还好意思说出来?
老太太皱了眉没说什么。
这边热热闹闹暗流涌动说着话,等早膳摆了上来,一群女人才停止机锋。
虞怜趁着那些个姐妹没反应过来,就拉着娘要先撤了。
匆匆跟老太太告辞,她总觉得今天过来老太太对她过分温和慈爱了。
虞娘捏捏她鼻子笑话:“从前最爱跟这些个姐妹站在一起,你常说跟她们站一块便能显得你更好看,今儿个怎么落荒而逃了。”
虞怜道:“娘,经过了这遭,我才想明白,从前是有咱魏国公府的名头庇佑,有……他们家庇佑,我才能有底气活着,但现在,这些都没了,我再斗也没意思。“
她又挽着自己娘的手臂说:“方才祖母提起的事,您真相信大伯娘会给我找好亲事?”
虞娘也顾不得女儿大大咧咧提自己婚事了,她也想了想:“我现在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现在就只想为我儿找到最好的夫家,其他的不考虑。再说,不管跟你大伯娘有多少龌龊,我们总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不至于真害你,再说你祖母也看着呢,她精着儿,你大伯娘不敢。”
“你大伯娘娘家人脉广,若能有她帮忙相看,自是再好不过。”
虞怜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堵得厉害,当娘的为了给女儿找到好婚事,恐怕也不介意跟嫂子伏小做低,为什么要快点给她找到好夫婿?怕时间拖久了,她会被扫地出门,随便打发了。
这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也让虞怜愈加意识到现如今自己的处境。
恐怕比想象中还要不乐观。
再不嫁出去,就会等着被扫出去。
今天看祖母的意思,应该也是急着给她找夫家。
虞怜从前也看过些穿越小说,也有女主穿过去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家里,还能搞事业,各种风生水起。
但她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她自己在心里权衡了下,半个月,最多一个月,不会超过这个时间了,自己留不下,也不能留。
当然,虞娘也不糊涂,她回了房就派人去打听大嫂那娘家远方的王家是个什么情况,若男方品德不错,以这个条件,自是可以列为女儿未婚夫的候选。
她甚至想着,老爷要是找不到什么好后生,这个就不错,名门望族就算是分支也很有能量,再则人家如今官职不高才看得上自家,等再过几年回来升官了就不一定能高攀。
老爷回来后,她还把这事跟老爷说了。
虞三郎皱紧了眉头,让她莫要声张,也不要抱有期望,他更加倾向于给女儿找个不打眼的夫家,王家这个名头还是太大了。
王廉那人他从前也接触过一点,虽了解不深,却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日,小厮就打听出来了,回来悄悄回话,一五一十地说:“人品方面没传出不好的,家有兄弟三人,这人排行老二,虽未婚房里已有两个小妾,一名侍书。”
虞怜听到后面就已经丑拒了,但还是好奇问:“何为侍书?”
当娘的瞪了女儿一眼,打发小厮出去。
才说:“你未出阁不懂,有些贵族子弟读书时就爱来个风花雪月,美人相伴,就往自己书房里放个貌美丫头,美其名曰在书房伺候,实则跟小妾无异。”
虞怜直接道:“娘,这人不可。”
虞娘是不满意了些,但男人有小妾是常事,这人两三个不算太多,且没弄出庶长子出来,将来女儿嫁进去了,收拾这等东西易如反掌。
这是观念问题,虞怜没指望能说服娘,于是便只说了一句,没再多说。大房二房那边大约见了老太太意思,就急着给她打发出府,这两日陆续又寻摸了好几门,虞娘这边都一一打听了,无一不是有些瑕疵的。
不是父母双亡就是克妻还有个天煞孤星、纨绔风流,再不然就是鳏夫。
春闱放榜那日,她爹下值回来后,跟她说有一寒门学子很不错,尚有一老母,一双弟妹,无其他亲眷,这次还考中了同进士,虽名次不高,但可到地方上任知县,对方贫困惯了,倒是不敢嫌弃她,他只说到了任上天高皇帝远,久了便没人会惦记她这个人,皇帝也不会特意惦记她一女子,那时便安全了。
第6章 踏实
◎距离倒霉的前未婚夫行刑日只差三日了……◎
如虞娘所料,虞三郎开始是准备给女儿找个举人就行,后来这后生自己提了这点,他细细琢磨也觉得不错。
如此一来,对方领了任书就带着女儿远走,从前便是再有天大的事也砸不到她了。
他到时再多给些嫁妆银票,不怕对方穷困养不起女儿。
虞怜一听,觉得还是爹靠谱,她自己心里也觉得不错,还特意问了爹对方有没有小妾通房什么红袖添香的侍女?
当爹的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穷得老母亲给人洗衣服供他科考,还有银钱玩女人?
虞怜便知道没有了。
她心里头高兴,觉得给自己找到了个好室友。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自己派了小丫鬟出门打听。
那人挺好打听的,和老母亲就落脚在京城郊外的村子里,他姓丁,这次中了进士后,哪怕摸着尾巴边儿上去,在附近还是成了名人。
他母亲人称丁老婆子,只要问起这个人都说命苦,如今苦尽甘来。
小丫鬟出去打听了半天,回来高兴说挺好的。“乡亲说人长得也算周正,很听娘亲的话,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家里有一双弟弟妹妹。”
虞怜却心里一咯噔,“万事听娘的?”
小丫鬟说:“应该是的,小姐这也正常,不是说都靠他那年迈的母亲帮人浆洗衣物供他科考?他孝顺些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听说丁老婆子,为人强势刻薄,说话有些不中听,若真要嫁过去,只怕要费劲些才能处好关系。”
虞怜听到这边就让小丫鬟不用说了。
她叹了口气。
穿过来短短几天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时下都认为孝顺是好事,恐怕在她爹眼里孝顺也是一大优点,但虞怜是从现代那个经历过无数奇葩社会新闻轰炸的世界穿来的,那世界女同胞们总结出来好几种人不能嫁,其中一个是妈宝男。
小丫鬟又说那丁老婆子为人强势刻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那更不是什么好室友的选择了。
虞怜当天就跟爹说,再考虑考虑,不想要那个。
虞三郎万分不理解,他是真不理解,皱着眉问:“可是嫌弃人家家贫?爹给你多一倍的嫁妆,不怕吃苦。”
虞怜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她试图说服爹:“孝顺是好,若是过于听娘的话,我担心将来婆媳不好相处,爹您也知道我性格……”
当爹的很难理解女人间婆媳的矛盾,他觉得这都不是事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他认定女儿是嫌弃人家家贫,还把虞怜好一顿说。
虞怜:麻了……
当天晚上虞怜没睡好,这是穿过来头一次失眠一整夜,她想了一晚上,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该怎么摆脱这个身份,这个旋涡,安安稳稳在这个世界走下去。
还忽然想到:距离倒霉的前未婚夫行刑日只差三日了……
睡前是想着这个睡着的,她忽然坏心起来,想着还有人比自己更倒霉,自己有什么理由丧气呢?
想着想着就睡踏实了。
第二日一早,请了安之后,所有人都被老太太打发走了,虞怜在所有姐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被老太太亲切留了下来。
老太太仔仔细细把她一顿瞧,又摸摸她的脸,戴着长甲的大拇指无意间勾了下皮肤,传来丁点刺痛。虞怜下意识侧了侧,弧度不大老太太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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