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龚必行亲自端了碗参汤来,由绿衣伺候着嘉善服下了。
龚必行安慰道:“公主与几位夫人无需太过担心。公主这胎的怀相一直很好,虽说开指停了,可是羊水未破,孩子在里头不会太难受。”
有了他这句话,不止是嘉善,裴夫人几人也都安心下来。
宋氏怕展岳一个人在外头担心,于是又不辞辛苦地将龚必行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他。
展岳正在外屋急得团团转,听到宋氏的话,仍旧没有好过多少。
他问道:“我刚才忘了问,嘉善用过早膳没有?参汤呢,有没有喝?孩子还在踢她没,会不会很疼?”
展岳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这六神无主的模样成功地把宋氏给逗笑了。宋氏揶揄地望了他眼,耐心地回答道:“公主吃了也喝了,我方才不是告诉你,龚太医说孩子很好,公主也很好。现下开指停了,疼痛势必也减弱了。”
展岳还是不能安神,明明已经到了寒冬腊月的大冷天,他的头上却一刻不停地在冒汗。
宋氏怕嘉善还没生,他先给担心死,便支使他道:“这样吧,你去看看奶娘都到了没有,再把孩子的包被和小衣服给拿来。”
展岳这下终于找到了事做,忙不迭地去了。
他刚一走,采薇就来说:“公主破水了!”
宋氏看向展岳被自己支走了的背影,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不在,不然自己又得两头兼顾。
嘉善破水以后,开指的速度迅速提了起来,在午时一刻时,终于开了全指。
龚必行赶忙把参片递给她,让她含在了嘴里,裴夫人则和顾珺仪各紧紧抓住了嘉善的一只手。
嘉善按稳婆教的那样做,随着阵痛的频率而用力。
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样子,在腊月九日的申时初,嘉善成功产下一名健康的男婴。
因为发动的日子比预计的晚了将近半个月,所以孩子生下来也比一般男孩儿要大,足足有七斤七两。
数字听着很吉利。
惹得稳婆连连说:“公主的运道真好,小公子这样重,难得公主还能稳当地生下来。”
第107章
嘉善刚把全身力气都耗尽, 眼下正是产后最虚弱的时候。听了稳婆的话,心里虽然高兴,却只能无力地笑了下。
那头的展岳早已得了消息进来,他先扑到床边, 见嘉善脸色苍白, 他心绪复杂地握住了她的手。
展岳定定地看了嘉善一会儿, 摸着她的脸,哑声问:“痛不痛?”
嘉善本想说一句“不要紧”,可转念一想, 都这个时候了, 何必还硬撑着逞强。
她遂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张开略显干裂的唇, 低声说:“确实挺疼的。”
展岳伸出右手,温柔抚摸着她光滑的脸蛋, 与她额间相抵着:“那我们只生这一个。”
他适才在门外,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嘉善的整个生产过程。但是她痛时实在无法抑制的嘶叫,早已一声声地直往他心里钻。
听到他这样讲,嘉善忍不住笑道:“你还没看过是男是女。不是前些时候才说, 以后还要给他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展岳有了孩子, 满心欢喜都来不及, 怎会去计较这些。
他低低地道:“看你这样痛,我又改主意了。”
“你还没见过他呢,”嘉善笑着说,“快去抱一抱吧。”
稳婆一干人等都守在产房里还没有走, 只是看到展岳与嘉善在温存,一个两个都不好意思过来。
听到嘉善说要把小公子给展岳抱抱, 稳婆忙抱着孩子上前,笑着道:“驸马您瞧,是位小公子,生下来有七斤七两,真是很难得啊!”
小婴孩被裹在一个红色包被里,除了脸蛋以外,只有一双小手露在外头。
七斤七两的重量,自然会让孩子看起来比较胖,他的脸蛋十分圆润丰盈,面颊透着股苹果般的红润。
稳婆把他递过去时,小婴孩儿正好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珠极黑,瞳仁又圆又大,睫毛微卷,一瞬不瞬地盯着展岳瞧。
展岳顿觉纳罕,内心柔软地不行,他稳稳地把孩子从稳婆手里接了过来,和嘉善说:“瑄哥儿,他就是瑄哥儿。”
过一会儿,展岳又稀奇道:“他生得好胖!”
“是呀,”嘉善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抓孩子的小手,“不然怎么会有七斤七两。”
展岳抱着抱着,就有些舍不得撒手了,对凑过来看孩子的裴夫人几个说:“你们看,他是在看我吗?”
裴夫人笑着与他道:“是在看你。”
“生下来就睁眼睛的孩子少见得很,咱们瑄哥儿,来日必当非同一般。”宋氏道。
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展岳霎时笑得合不拢嘴。
平常那么英武的一个人,这时候却像一个得了稀奇宝物的孩子般,里外都透着股傻气。
宋氏还好,她也算是从小看着展岳长大的,知道他原本不是这样冷冽的性子,裴夫人与顾珺仪却是真的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不禁又觉惊奇又觉有趣。
更别说一边的稳婆和龚必行了。
龚必行是常在御前行走的人,听说过这位爷冷面肃杀的风评,几时见过展岳这么孩子性的时候。
他按下神情上的震惊,先笑了句:“恭喜公主,恭喜驸马,臣也要去御前向陛下报喜了。”
龚必行是被章和帝亲自派来给嘉善安胎的,如今嘉善顺利生子,龚必行理当要去回禀章和帝。
嘉善对他点了下头,展岳道:“辛苦龚院判。”
龚必行忙说:“不敢。”
临走前,刘琦不忘给了龚必行一道赏钱。虽然说龚必行是职责所在,但这是喜事儿,按规矩是一定要打赏的。
龚必行没有客气,接过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后,方才入了宫。
龚必行走以后,孩子便哭了起来,稳婆从展岳手里接过孩子,抱着他去了一旁的耳房让乳母喂奶。
裴夫人和宋氏也以让嘉善好好休息为理由,先后退出了产房。
产房里顷刻间就只剩下展岳和嘉善两个人。
嘉善虽然生得不算艰辛,但也扎扎实实花了好几个时辰的劲,还是伤了神的。
展岳便在一边守着她,拿着巾帕给她擦头上的冷汗。
他与嘉善双手交握,墨黑的眼底有温情的光泽在闪动,他淡淡笑了下,与嘉善说:“你给了我一个家。”
看到那样娇小的婴儿时,展岳几乎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他儿子?
他曾不止一次地以为,他今生都不会有孩子了。今日这样有妻有子的画面,是他多少次在梦里都不敢梦到的。
展岳盯着嘉善瞧,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曾移开。
嘉善的神情平静而温和,她虚弱地伸手,替他抚平了眉宇,轻声纠正道:“傻瓜,是我们组成了一个家。”
展岳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去亲了亲。
仿佛还嫌不够,他注视她双眸,慢吞吞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吻着嘉善的额头。
他微弯着身,嘉善则半侧着首,露出了半张瓷白如玉的脸颊。
两个人凑在一起时,岁月静好得就像一副完美精致的壁画。
嘉善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阖上眼的,醒来的时候,她身后出了点虚汗。产后易发汗,这些龚必行都叮嘱过,所以嘉善倒也没太担心。
侧身时,正好看到孩子睡在了她身边。刚出生的婴孩,即便比旁的小孩要重一点,也还是手小脚小脸蛋小。
此时,小婴孩儿正双目紧闭,安详地缩在包被里睡觉。
这是她与砚清的第一个孩子啊!
嘉善越看不由就越喜爱,牢牢抓紧了孩子的手后,方才又入睡。
待她再醒来时,便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章和帝给孩子起的名字,以及一应封赏全都在翌日由陈功颁了过来。
章和帝给孩子赐名为展襄明。
包容克刚曰襄,皎皎照也为明。两个都是极好的字,其中,“襄”的意义似乎有更为不同一些。
除了包容,“襄”还有助理、辅佐之意,要辅佐谁呢?恐怕有心人又需要细细掂量了。
不仅是赐名,章和帝还不出所料地赐了爵位下来。
不算公主嫡长子份例内的赏赐,他额外赐了一个正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以及长陵卫的指挥佥事。
君恩如此浩荡,展岳与嘉善自是要谢恩的。
嘉善虽然还在坐月子,但也强撑着下床接旨叩了头。陈功忙命人把嘉善扶起,嘴里笑道:“公主好生休养,陛下已发了话下来,待公主能走动了,再在宫里做一次洗三礼。”
洗三是在孩子生下来后第三天举办的一个仪式,展岳已经把瑄哥儿洗三礼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该发的帖子也都散了出去,只待明日等人来。
不想陈功居然说,章和帝打算在宫里再举办一次。
嘉善不由与展岳对视了一眼,笑说:“这怕是于理不合。”
“理外还有人情,”陈功巧言道,“公主不必太拘谨了,毕竟是陛下的头个外孙。陛下已经令静妃娘娘着手做准备了。若不是怕公主的身子不方便动弹,只怕陛下明日就想叫公主抱着小公子进宫呢。”
陈功如此言之凿凿,嘉善只好不再推却,顺着他的话应了声:“那只能如此了。”
陈功满面都是喜色:“不知道奴婢能否有这个荣幸,看小公子一眼?回宫以后也好给陛下回报。”
展岳说:“自然。”
“这就让乳母抱来。”
奶娘本来是在喂奶的,得了展岳的吩咐以后,随即就从旁边的耳房中将瑄哥儿抱了来。
瑄哥儿吃奶吃到一半,肚子还未完全填饱,他孩子心性,一下就哇哇地哭出了声,小手小脚还在用力地蹬。
陈功赶忙凑过去看,讨巧地说:“小公子长得真好,哭声也厉害!”
“奴婢给公主驸马贺喜了!”陈功连连道。
嘉善到底还是忧心孩子在哭,陈功看完以后,就让奶娘抱着继续去喂奶。她笑说:“生下来后,会吃又会睡,都说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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