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颐抬头看了看数字显示屏,已经是第八局,她和关越拿到的分数相比,还是差了6分。
她撇撇嘴,拿起那杯没有冰的果汁,猛的喝了一口。
关越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回她身边,对她挑挑眉,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他只是随意地解开了袖口,袖子挽起卷到小臂上方,暗条纹西装马甲的纽扣还一丝不苟地扣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他就这样规矩地站在江颐身边,别人只会当他是绅士,但只有江颐知道,真实的他比深山猛兽更恐怖。
“继续?”关越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球馆里愈发嘈杂。顾客们或者开心地大喊,或者坐在角落默默续杯聊着天,烤披萨的芝士味和酒精味更加浓郁,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一个病人应该来的地方。
江颐走到球架前,选了一颗看得顺眼的球,又深呼了一口气,在走道上助走后看着球在滚球道上不断向前跑着,最终撞倒了8个球瓶。
江颐一下跳了起来,立刻回到数字显示屏前检查分数,得意地向关越也挑了挑眉。
关越忍俊不禁,摸了摸江颐的脑袋,笑着对她说:“怎么突然这么厉害?”
“把球瓶想象成你的头就好了。”
关越有些噎住,再次顺利地丢出了一个球,依然是正常发挥,拿到了6分。
“念念总是对我这么狠心,”关越若有所思地走到她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说着,咬字暧昧却清晰。
江颐眼皮跳了跳,她知道男人说的不是这件事。
她心里莫名地发慌,手下没收住力,最后一局的球滚的异常快,却意外地撞倒了10个球瓶。
临近走道的两位客人看着她,兴奋地向她祝贺,其中一位甚至邀请江颐加入他们的比赛。
江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关越接过了话:“抱歉,她还在生病,这一局结束后我们还要回医院。”
他真是一点也没变。
一如既往地替她做决定。
虽然她并不准备加入,但当拒绝的意见并非由她主动表达时,意义就变了。从她选择不要,变成了关越不允许她要。
她一时脸色有些苍白,她承认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可是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遍,她像有某种心理阴影的孩子,不好的情绪像开闸似的涌向了她的大脑。
等到关越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时,她才回过神,看向他紧皱的眉头。
关越察觉她回神,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小心地拉着她走出了这家保龄球馆。
“不喜欢被我管着,是吗?”关越的声音有些凉,火热的大手还紧紧攥着江颐的手。
“……”江颐重重地闭了闭眼,胸腔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让人难以喘息。车窗上凝结的白雾模糊了街景,仿佛将车内和车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而在车内的世界里,她仿佛被关越狠狠扼住了咽喉。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艰难地开口:“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哪种关系?”关越语气冰冷。
“关越,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呢?”关越微微拉开她毛衣的领口,手指摩挲着她脖颈上暧昧的痕迹。
“你在羞辱我吗?”江颐有些恼羞成怒。
“羞辱,”关越嗤笑了一声,“江颐,这么多年,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也从来只爱你,是你对我始乱终弃,我有什么资格羞辱你?”
“我没有……”江颐的眼睛有些灰暗,表情很难看,眼眶开始濡湿。她不想要谈起以前的事,所有的解释都让她难以启齿,她只能咬着下唇,默默退避。
“江颐,难道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
他们重逢的那天,江颐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Vincent很早就把对方公司的资料和这次项目的背景交给了她,她看到那个熟悉的公司名的时候,愣了很久。那是关越大学就开始筹备的一家金融公司,他早期也跌过很重的跟头。但后来,他和一家着名保险公司的子公司一起,堵上全部身家做空一支巨灾债券,在战争和疾病不断爆发的背景下,成功地摆脱了他父亲的控制,进入资本圈。
她还记得25岁的关越坐在她身边,和她碰杯,香槟杯里的气泡不断向上涌。他们一起看着纽约的夜景,最后他亲密地贴在她耳边,对她说:“我们赌赢了。”
可当她看见32岁的他坐在会议桌的那一侧时,她还是心慌不已,藏在桌下的指尖颤抖。她像时刻担心秘密败露的人,每分每秒都在紧张和焦虑着,可看到他安然无恙,事业有成的样子,也心里酸涩地为他高兴着。
但她当然知道,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他不会是巧合地来了伦敦,也不会是巧合地选择了Vincent,更不会是巧合地成为了这个项目的汇报人之一。可是当项目交付出去时,他始终都没有跨过那道红线,江颐快要长舒一口气时,Jupiter高层斗争的火苗一下子烧到了她身上。她别无他法,可恰好关越愿意慷慨解囊地帮助她。
只是她始终都知道,关越看她的眼神,就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狼。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会陷入这样的处境?”江颐微微眨了下眼睛,豆大的泪珠滚落她的眼眶。
“是,”关越坦然承认,“从那位vp出走时,我就猜到了。”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等我主动开口向你寻求帮助,然后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对吗?”江颐质问着,可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十分明了。
关越看着她难过的表情,没有回答,大拇指想要抚摸她的眼眶,却被江颐偏头避开。
“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我要你身边这个位置。”
“我拒绝,”江颐摇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和你签对赌协议。”
关越眉头动了动,神色透露出一种不悦,出声敲打她:“念念,我不缺收益。”
“何况你能给我的,只有长期收益,但你需要的,是短期帮助,你没有东西可以跟我对赌。”
江颐闭了闭眼,声音有些颤抖:“无非是被裁员,被调岗,或者我自己离职,我可以重新开始。”
关越笑了笑,缓了一会,向后退了一些,靠在椅背上,不去看她:“第一,你之所以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你的团队里有一些人是你不得不保护的。就说说简瑶,Jennie在营销策划领域,摸爬滚打了七年,才被你选中,转来做界面设计和品牌搭建。她是做的不错,可是Jupiter已经开始进行部分设计业务外包,你今天站不住脚,她猜她能坚持几天?”
“第二,我想你并不想要止步于此。念念,你是个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人,你该向上走。所以我想你大概也在给自己规划着什么,比如,在Jupiter升职后,拿着过去四年的满分答卷,远走高飞。”
“你不该在这里放弃,否则你这四年的努力,大概率会付诸东流。”
男人的话像伊甸园里的蛇一般,钻进她的心里,诱惑着她咬下那个不存在的果实。她有许多不甘心,她一路走到这里,背负的压力和非议太多。有人斥责她太年轻,有人质疑她是女性,有人津津有味地讨论她的背景,也有人随意构陷她的经历。那条路不好走,她绝不会想要再走一次。也是因为那条路不好走,她更不希望她团队的所有人,再走一次。
江颐沉默着,巨大的思想斗争在大脑内上下翻滚,直到关越躺在她身边,半拢着臂弯陪她入睡时,她听见关越开口:“两周之后休个年假吧,我们去瑞士。”
“去瑞士做什么?”
“你该修养一阵子,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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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想抽关越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