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道:“我早就不在薛家了,当初薛大爷把我收进房里,后来薛家来了新奶奶,他二人恩爱,独我在跟前碍眼,我想他夫妻二人若是因为我总不得和睦,那我实属是造孽了。幸得薛太太恩典,放了我出去,出去后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亏得尤姑娘和柳二爷可怜,我便到了柳家。”
晴雯听罢,深知豪门里面的勾当,想来那新奶奶和凤奶奶一样,容不得爷身边有人,所以找个由头把香菱赶了出去。
英莲道:“还有,我现在不叫香菱了,当初新奶奶给我改了名字,叫秋菱,我不称意,但又不好说什么。后来出了薛府,尤姑娘说,‘你尽然出来了,索性将薛家给的名字都抛了,另取新的名字来,若是还喜欢香菱便继续叫香菱也可。’但我听英莲这名字十分合我意,从此便叫英莲。”
晴雯听罢,道:“实在是好名字,正配你。”
英莲笑笑,将药端到晴雯眼前。
晴雯比之昨天好了一些,又睡了一上午,此时能自己拿药碗吃药了,待一碗药吃尽,英莲捧上清水给她漱口用。
吃过药后,晴雯靠在床上,但见英莲打扫屋子,晴雯让她歇一歇,不用做这些活儿。
英莲却说,她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这屋子若是不干净,影响她去病。
晴雯看她用抹布擦拭屋子,不一会儿,抹布就黑了,她一双白净嫩手洗着脏抹布,不免觉得怅然。
晴雯道:“想当初,你还有丫头伺候,就算没有丫头的时候,也只是做些端茶递水的轻巧活儿,如今来我这儿为了照顾我,竟连这些粗活也干起来,叫我如何受得起。”
英莲笑道:“有什么受不起的,你病了,我自然照顾你。就像以后若是我病了,你也一样会来照顾我,想我当初没进薛府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在薛府过了几年好日子,怎么倒把以前的苦日子忘了,如今,不过是做些活儿,自己劳动自己收获,算不得苦,反倒心安起来。”
晴雯道:“你现在在柳家做什么活儿?”
英莲道:“不过是管着那些小丫头小厮,后厨庭院进账出账,柳家没那么大,也没那么多事,有了什么大事就去问柳二爷和尤姑娘,自有他们定夺,他们定下了,我就安排给下面人去做。闲来无事就画画读书,柳家开的首饰铺子生意红火,我打不得首饰,但对珠宝设计有兴趣,就学着设计,前儿画的几副设计图,尤姑娘说不错,我打算往这个方向发展,不求学的多好,能帮到尤姑娘和柳二爷就行。虽比以前忙些,但踏实不少。”
晴雯听着新奇:“你如今在柳家那边做管家,现在还在学珠宝设计?那是个什么活儿。”
英莲道:“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听尤姑娘说了,打算让你好了以后,也去店里,说什么要把你培养为成衣类的大工匠。”
晴雯道:“那又是什么,我不过会做些针线,哪里就能做工匠。”
英莲道:“我不是很懂,但尤姑娘说你行,你一定行。”
晴雯听到这些话,不由得痴心想起来,她在院子里的时候,最喜欢听别人说她心灵手巧,就拿那件雀金裘来说,怡红院的丫头们都不会,外头的工匠也不敢补,独数自己艺高人胆大,愣是用一个晚上补好了,想到这里,原本灰了的心,又重生出志向来。
她病中困乏,想着这些又呼呼睡去。到傍晚起来,见英莲还在她床边,炉子上热着一碗饭几碗菜。
晴雯道:“我这一天睡得不成样子,哪有这个睡法。”
英莲道:“生了病就是该多睡的,想当初我病着的时候,一天也是醒着时候少,睡着时候多。”
英莲拿了一块干净帕子,让晴雯擦了脸。
“你这一天没洗脸了,拿这个擦擦,擦得干净,睡下也舒服。”
又问到她要不要吃饭,晴雯只说不饿,想喝些米茶,央英莲倒了给她。
英莲道:“怎么样,一开始还嫌弃它,这会子又想起喝它了。”
晴雯道:“想当初在院子里,多少好茶没喝过,几百钱一两的也喝过,我还嫌弃不好呢。如今病着,方知这些最有地气的才是最好的。现在想来,以前在院子里也是过太猖狂了些,饭菜油腻点的不吃,还要骂人一顿,茶不够清口的不喝,觉得不够轻浮。这会子被撵到了这里,想吃一口茶饭都难,昨夜我烧的迷糊,若不是姐姐们,说不定早就去见我娘了。”
英莲安慰她道:“你昨儿个既过了鬼门关,断没有回去的道理,你按时吃饭吃药,好好睡觉休息,用不了几天便好了,原来咱们在府里头娇生惯养,倒生了不少病出来,以后咱们吃住一起,好好过起来。”
晴雯点头称是,又见外面天色晚了,催着英莲赶快回去,英莲说什么也要看着她吃完饭才走。晴雯拗不过,便用了饭菜。
英莲趁着她吃饭的功夫,又把药热好放在炉上,嘱咐晴雯消化一会儿后就把药吃了。
晴雯笑道:“真是比袭人姐姐管的还细,想不到我出了院子,不见了袭人姐姐,倒又来了你。”
英莲见她此时已有心情开玩笑,心放下大半,又看了她饭毕,这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