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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翊摇摇头,站起身朝往包厢门口走了两步,打开房门对等在外面的服务生说:“麻烦你,可以拿过来了。”
    一分钟后,服务生从门口拿进来了一个约莫半人高的方型木板。薛承雪爱画,当然一眼看出了这是什么。木板外壳的钉子提前被拔除了,钟翊稍一使劲就将前后两片木板分开,他抽开前面的那块板子,露出里面被泡沫纸包裹完好的那幅《樱桃》。
    他对薛承雪说:“这是瑧瑧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今天托我带过来给你。虽然现在并不适合,但这幅画毕竟是他特地买下来为了讨你欢心的,就当是最后一次了。
    “瑧瑧昨天跟我说,文特罗恩画过很多幅《樱桃》,但他依旧能够一眼把曾经挂在你房间的这一幅认出来,尽管他只在5岁之前见过。而认出来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记忆力好,还因为他觉得自己曾在5岁之前感受过一些母爱。你在意识混乱的时候爱过他,或许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第40章 四十
    钟翊把画留在了茶楼的包厢独自离开,这次见面结束得比他预计中更快,一共用了不到1个小时。
    他在门口打车却没有回酒店,而是先去了趟启东知名的花市。不比普通门店,这里会有很多经销商和花店来进货,所以花市每天都是清晨就开门,早上8点多正是人流的高峰期。
    整个市场很大,钟翊从下车点一路走进去,穿过琳琅满目的品种专区,找到蔷薇科的专卖集市都用了大概十分钟。
    集市里的小贩基本是本地的花农,这里卖的花都是半开后就被连茎剪下,成千上万枝姿态随意地堆放在铺开的油布纸上,散发着原始裸露又野性的气息。
    在这里买的花如果养得好,可以月余,不像花店里包好的成品花束,多半带不回申州。
    钟翊拉起裤子,蹲在略带潮湿的水泥地上,仔细地挑挑拣拣了7、8种不同颜色和品种的玫瑰。
    老板帮他清点好了数量,调侃说:“帅哥,昨天才是520,你买花买晚了点喔。”
    钟翊礼貌地朝老板笑了笑,“昨天太忙了。”
    “你们年轻人是这样的,工作太忙就耽误谈恋爱。”老板手里一边麻利地包着花一边抱怨闲聊,“我女儿也是,整天加班加到半夜才回家,之前找了个男朋友也忙,两个人一周都见不了一次面,怎么会不分手呢。”
    钟翊感觉自己好像莫名被点了两句,垂眼看着花赞同道:“您说的对。”
    老板乐了,安慰他:“不过像你这种能一大早过来给女朋友买花的帅哥,你女朋友肯定不舍得和你分手的。忙不都是为了赚钱嘛,能理解。”
    说完便把用纸壳包好的花递给他,又叮嘱了一些复水的技巧,钟翊一一记下了,付完款后道谢离开。
    钟翊回酒店之后,先去找前台要了两份早餐送去房间,前台的工作人员应声说好,查了系统后告知:“先生,餐厅那边说刚才已经送了两份早餐到1219了,您确定还要吗?”
    钟翊一愣,他看了看表,随即说“不用了”。
    进房间的时候林瑧正在洗漱,岛台上放着两份还冒热气的中式早餐。钟翊放下花和电脑走到洗手间,和叼着牙刷的林瑧在镜子里对视。
    林瑧嘴里有泡沫,不方便说话,于是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意思是:“这么晚才回来,还好意思说我起不来。”
    钟翊读懂了,低声笑了笑,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然后用湿漉漉的右手从后面托着他的下巴,脸凑过去接吻。
    林瑧挣扎了两下,但下巴被卡着动不了,只能用自己含满泡沫的嘴咬钟翊。钟翊凑上去送给他咬,林瑧从嘴唇咬到鼻尖再到下巴,让钟翊小半张脸都糊了一层牙膏沫儿。
    “你神经病啊,没看见我在刷牙吗?”林瑧漱完口后骂他,一边骂一边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阴阳怪气地问:“牙膏好吃吗?”
    钟翊点头,“你嘴里的都好吃。”
    林瑧一拳打在棉花上,被气笑了,“狗一样,家里那条真的狗都不吃牙膏。”
    “那说明它没我像狗。”钟翊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脸擦干净了又追上去讨吻。
    两个人面对着面,受伤的地方在同一边。钟翊用右手环着林瑧的腰,用力得几乎要把人拎起来。林瑧不敢握钟翊的左手手指,只好被动地抬起胳膊环着他的脖子。
    钟翊接吻一直有点凶,林瑧一开始拒绝他亲自己,一部分原因是当年的破事造成的阴影,还有一部分就是钟翊老是控制不住地咬他。
    直到现在都是这样,林瑧接吻的时候什么都忘了,张着嘴任他予取予求,可每次事后嘴唇和舌头肿得发痛,烦死人了。
    两个人在洗手间里胡闹了十来分钟,林瑧好好的一双嘴唇又被吸咬成泛着水光的艳红色。他给了钟翊的肩膀一拳,走出去想要吃早饭,却一眼便看见了茶几上的花。
    半开的玫瑰骨朵只有绽开时四分之一大,但花茎却有林瑧的小臂那么长,一百多枝堆在一块儿,红白橘粉蓝什么颜色都有,看起来野性又富有生命力,和昂贵的成品花束是截然不同的美丽。
    林瑧立刻忘了早饭这回事,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把打包的纸壳翻开,嘴上不饶人:“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礼物啊,你还会送花呢?”
    他还不知道今年情人节钟翊买了一束没成功送到他手上的海王星月季,也忘了大二那年情人节,是他自己不让钟翊送花的。
    ——
    2月14日碰上周三,今年钟翊和林瑧都满课,从早八上到下午六点,全部是专业课。
    钟翊上个月考过了雅思,7.0分,阅读比较高,但口语也没拖后腿,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够到了普林斯顿的标准线。
    考完试两人的一周一次的口语课就结束了,钟翊现在失去了固定约到林瑧的理由,但幸运的是,林瑧这次新学期选课,依旧照抄了钟翊的课表。
    他们还是每天都能见面。
    大二下学期钟翊的时间变得很紧,专业课增多,并且需要准备出国的材料,于是他辞掉了大部分的兼职,只留下一个每周两次的家教,酬劳尚可,也不太耽误时间。
    原本定好的上课时间是每周三和每周五的晚上,但这周钟翊提前和学生家长商量,把课时改到了周四和周五。
    钟翊做家教时认真负责又物美价廉,家长那边自然挺好说话的,没多想就同意了,还说:“小钟,你请假是因为周三是情人节吧?大学生就得多谈谈恋爱,以后工作了要考虑的因素就太现实了,哪有学生时代纯情。”
    钟翊那会儿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其实他现在考虑的因素就很现实,比如,距离他离开申州只剩了6个月了。
    导师之前提醒钟翊,申请材料提上去,美国那边给回复后就可以买机票了,因为提前买更便宜。
    钟翊上次寒假回家,在永安市里办好了人生的第一本护照,留学签证也可以开始着手申请了,美签批得慢,需要预留好时间。
    普林斯顿学费的助学贷款要走特殊渠道申请,这笔费用用奖学金来填补远远不够。
    桩桩件件,都是现实。
    林瑧现在偶尔也能从床上爬起来上早八的课了,只是精神不济,一节课有半节都在神游,还有半节干脆睡过去。
    申州属于南方,冬天学校里没有暖气,2月天气还冷,极大地加深了林瑧的厌学情绪。今天一上午他都恹恹的,课堂笔记空着,放在桌上的中性笔笔帽都没摘下来过。
    中午钟翊想问林瑧要不要一起吃饭,打了半天腹稿,还未张开嘴对面教室的杨贺程就冲了进来一把拉走了林瑧。
    钟翊看着林瑧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下课的人流里,默默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回到了宿舍。
    下午的大课杨贺程也在他们这个班,林瑧和杨贺程在走廊遇上了,一块儿踩着点的进教室。
    钟翊身边的座位照例空着,林瑧往那边看了一眼,但还是被杨贺程拽着胳膊拉到了角落。
    “我一定得给你讲个惊天大八卦!”杨贺程专业书都带错了,他压根就无心上课,坐在靠墙的最后一排朝着林瑧说得眉飞色舞。
    林瑧是不是“嗯”一声敷衍他,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假装自己在听。
    杨贺程也不在意林瑧的冷脸,他的话又碎又密,一件小事儿都能说半小时不带停的。他讲完喝了几口水,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问林瑧:“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林瑧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没有啊,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好吧。”杨贺程神经比麻绳还粗,立刻转移话题说:“今晚一起去喝酒吗?”
    林瑧无语,“你不是昨晚刚喝过吗?”
    杨贺程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昨晚喝的素的,今晚可不一样,庄佳霖跟我说他请了个女团过来!说起来,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从来没有看你谈过恋爱,你不会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吧?”
    “嗯。”林瑧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撑着下巴看手机,“没摸过,怎么了?”
    “靠!那你今晚更得来,哥带你见见世面~”
    林瑧懒得理他,把耳机戴上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杨贺程还在磨林瑧,“去吧去吧,你一天天的跟个自闭症一样躲在家里打游戏不无聊吗?长这么帅不出去喝花酒可惜了。”
    林瑧的蓝牙耳机恰好没电了,只能取下来听他叨叨。两人肩并着肩往外走,楼梯间里都是人,有点挤。
    估计今天有约会的人不少,大家都行色匆匆,林瑧走路不怎么看路,另一边又被杨贺程堵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折返上楼的人。
    林瑧当时一只脚恰好悬空,撞他的男生很壮实,速度也快,于是两个人都猝不及防地栽了下去。
    林瑧眼前的视野从楼梯间的墙壁变成了脚下的台阶,但又在瞬息后定格在了半空中,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一条箍着他肋骨下缘的手臂上。
    那个撞他的男生往后摔了几级台阶,周围的学生纷纷散开。杨贺程在林瑧身边发出一声惊呼,钟翊在林瑧站稳之后就松开了胳膊,并且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林瑧转头看着他,杨贺程也一并转了头,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钟翊身上,钟翊无措了半刻,问:“同学,你还好吗?”
    “哦,还好,谢谢。”林瑧点点头,结束了对话,但是人依旧没动。
    钟翊也在原地站了几秒,想说的话在嘴边欲言又止了几轮,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句,“那就好,我先走了。”
    钟翊绕开他俩往下走了,杨贺程凑到林瑧耳边问:“你认识他?”
    林瑧皱眉瞥了他一眼,“一个班的,为什么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不会和这种人说话。”杨贺程有点惊讶。
    林瑧问:“哪种人?”
    “又穷又傲的人啊。”杨贺程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习惯性的鄙夷,“我听说他是用助学金和贷款读的2+2,大三就出国了吧。平时在学校里也不和同学说话,估计觉得自己很牛逼,鼻孔都长天上去了。”
    林瑧冷笑了一声,抬手往杨贺程后脑勺打了一下,“你们平时也没人理他吧,怎么好意思倒打一耙说别人的。”
    杨贺程捂着后脑勺控诉:“哇,那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才是谁都不理的人啊!”
    林瑧最后也没同意和杨贺程去喝酒,猜到今天路上会堵,他早上没开车来学校。现在学校附近也不好打车,于是只能考虑要不要去“临江仙”吃个晚饭。
    林瑧独自一人往校门的方向走,他走得慢,挑的路也偏,附近没多少人。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不回头都猜到来的人是钟翊。
    钟翊走在林瑧身边,还是刚下课的那副打扮,黑棉服黑裤子黑色双肩包,小心翼翼地问:“你没去和朋友喝酒吗?”
    林瑧勾唇笑了一下,把手抄进外套口袋里,问:“你偷听我说话?”
    钟翊有点难堪,抿着下唇摇摇头,“不是故意听的,跟在你身后不小心听到了。”
    林瑧脚步停下,转过身面对着钟翊,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神色故作冷漠,“跟着我,但是装作不认识我,对吧。”
    钟翊看不出他的戏弄,顿时慌了,上前一步低下头贴着林瑧,低声解释:“刚才你朋友也在,我怕你不方便。”
    林瑧轻哼了一声,不太高兴,但是勉强放过他了。
    “我没答应他,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就准备一个人吃晚饭然后回家。”
    最后两人还是没有去“临江仙”,林瑧跟着钟翊去坐了地铁,在江边挑了一家看着顺眼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吃完两个人一起在江滩公园散步,林瑧惦记着钟翊大三学校的事,问:“普林斯顿那边给你回邮件了吗?”
    钟翊眼神黯了些许,回答:“昨天凌晨回的。”
    林瑧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开学?”
    钟翊说:“9月初。”
    “那最迟8月就要过去了。”林瑧摸了摸他的脸,因为逆光,神色有点晦暗不明,“小狗,还有半年就要走了。”
    江滩公园种着几排腊梅,这些日子都还开着,在灯光下显得莹白又冷清。
    钟翊沉默着,他拿自己的脸蹭着林瑧的手心,一句话翻来覆去在心里如滚刀般存在了诸多时日,踌躇了许久才终于说出口。他声音喑哑,低得近乎耳语,听起来甚至有点哀求地意味,他说:“林瑧,我可以不去。”
    林瑧摸他的手顿时抽离,甩了他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钟翊脸被打偏过去,半晌没有动,林瑧把手揣回口袋里,骂他:“你疯了?少跟我开这种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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