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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不瞧上一眼,许是再瞧不见了。
    他到底有私心,盼着皇帝能有心爱的娘子陪着,总能少些遗憾。
    ……
    禁庭置于一片璀璨金辉之中。
    流淌的日华透过雕花窗格,倒映着窗外婆娑树海。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缓缓打开。
    隔着十来道台阶与殿门,乐嫣仰眸,见到从殿内踏出的尚大监身影。
    尚宝德躬着身,行至乐嫣身前,“娘娘,请吧。”
    殿外的太后一听,当即冷眉,骂尚宝德狼子野心。她猜也能猜到,如今宫中里里外外被围的水泄不通,连颗苍蝇都放不进来,若非尚宝德手里的人留情,哪里能叫皇后一路闯到显阳殿的?
    这老东西!一门心思欺瞒主上!
    “陛下诏令莫非你等没有听见?这等坤宁宫的废妃陛下亲自命押去外宫的,你还想将人放入了显阳宫作甚!还不快将人押下去!”
    她儿子她总归是清楚一些的,谁知如今的绝情是真是假?万一被这狐狸精一番哭诉,又要转了心意!
    如今将她留在身边,岂非给了那些诸侯王借口带兵入京?!
    “此乃陛下亲令。”尚大监不动如钟,缓缓一句,叫太后堵回去了所有话。
    ……
    殿前空荡荡的,风声呼呼。
    绕过香烟缭绕,绣柱雕楹,乐嫣脚步虚浮地跟随在尚宝德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殿内踏去。
    纱罗坠地,风吹起纱幔,如坠云山幻海。
    内室中静悄悄的,乐嫣缓缓朝塌边走去。
    翠绿花笼裙拂过殿内金丝毯衣,一步步越来越暗,离的近了,更近了,她才看清榻上人影。
    烛光笼罩在他面上,乌发垂散倚在床围,双眸紧闭,面如金纸。
    他的手边,摆放着是堆积如山的奏章。
    只那一瞬,她的眼眶中蓄起的泪水将视线浸的模糊。
    水雾氤氲之中,她瞧见那人朝她缓缓伸出手。
    乐嫣矮下身去,将染泪的面颊伏去那双宽广的掌心。
    她栗栗颤抖着肩头,泪珠如雨落:“你何苦瞒我至此……”
    第94章 修过
    几日前的殷瞻, 许是从未想过有一日落到如此境地。
    彼时的他,贵为天子,天命所归。
    大徵在他手中收复失地, 屡战屡胜。将领、士兵雄心猛起。他有雄心壮志, 甚至于朝臣, 太后常言的无嗣之事, 他听闻只觉不过是一场笑言。
    当时的他, 觉得死亡离自己太过遥远。
    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步, 想起自己先前的雄心壮志, 恍如隔世。
    深处权力的泥沼, 看似万人之上,一招不慎便要遭泥沼吞噬。
    他是天子,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他遣走她, 是为保全她, 可她无论丢的再远,拼了命的也要跑回来, 跑回泥沼中来。
    若是几日前, 他定是欢喜的, 可如今, 他只是语气平静的吩咐她。
    “你的伤,去叫太医处理。”
    乐嫣险些被他抛弃了去, 他上回也是这般哄骗自己,将自己哄骗的离开了他。
    她如今如何愿意再信他?
    她几乎含恨的哭着, 脏兮兮的袖子卷着他的手臂, 仿佛一松手,就又要被人强行押走了。
    “我不走, 你休想再骗我。”
    “殷瞻……你是不是要死了?!”她说着说着,几乎泣不成声,哭泣又惶恐,甚至连与他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她甚至不敢再触碰他,仿佛他是一个玉雕的人,轻轻一碰便要碎了。
    她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儿,去吓唬他:“我方才没有骗你…你别死啊,你若是去了,我定然不会守着你的……我才不要修道……”
    皇帝却笑,笑的肺腑抽疼,“若是朕……你记着…自己拿了诏书,远远走了便是。”
    他眉头紧蹙着,额间皆是冷汗,病成这般却还为她安排起身后事。
    乐嫣几乎是哀求他,“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你若真是去了,我去哪儿都是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就当是我求您了,母亲丢下我了,您也要丢下我不要了吗……”
    “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老天要这般惩罚我?”
    乐嫣几乎有些神神颠颠地,一会儿拿着帕子给他擦拭额角的汗水,一会儿又凑去他的面上,一点点亲起他来,轻轻抱着他哭泣。
    她贴着他冰凉的面颊,“您冷吗?您是不是冷?我这样贴着你,你就不冷了……”
    他垂落的睫羽间微颤,鼻尖皆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见她狼狈可怜的模样,终是心软了下来,终究是舍不得。
    “你别哭,你将奏折抱过来,念给朕听。”
    皇帝却不知,这一次的退让,叫她留在宫中,终究酿成大错。
    ……
    自北境起兵,国内旱灾,民心不稳,局势一丝一毫的动荡都不容小觑。时局顺势纷乱,难以容整,北境日日又军情急报,南边亦不曾安息。
    安定二十余载的中原,随时又有可能拉开战争帷幕。
    奈何接连几日,帝王辍朝。
    宣政殿中诸臣苦盼许久,却依旧不见帝王,反倒是日日不离皇帝身侧的尚大监。
    “陛下有令,朝中政务文书由尚书台送往显阳宫中,由陛下亲批。今明二日,暂且休朝。”
    朝中诸臣一听此言,顿时议论纷纷。
    日前帝御驾沧州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是知晓。
    帝驾随行卫士禁卫几批前往,斩杀刺者怕是足足有百人。
    朝中有过短暂的纷乱,可皇帝一连两日正常上朝,甚至一连安排北地调兵,任用数十位将领,授符节令。
    关于皇帝遇刺重伤的传言被压下,朝臣自然以为陛下只是轻伤。
    怎得时隔几日,病情反倒还严重了?一连三日都无法临朝?
    诸臣心中慌乱,纷纷追问道:“尚大监,陛下可是龙体有恙?”
    所有人侧耳倾听。
    尚宝德掩着阴翳的眸光,勉力笑道:“陛下龙体安康,诸位大人勿忧。”
    “那陛下何时临朝?如今朝中事情可是多,每日都有军报……”朝中重臣皆是如此追问,武将们更是急的吹胡子瞪眼。
    尚宝德只得硬着头皮:“陛下需静养,待三五日后太医令瞧过能走动了,便自会临朝。”
    ……
    金龙盘柱,天花沥粉贴金,风吹起銮铃阵阵。
    皇后端坐在光洁绚丽的一地浮金毯衣上,怔怔瞧着置于膝前的几封急奏未得批复,连日心力憔悴不由使她面露疲惫。
    她心中压着太多事,欲与亲信之臣诉说一番,可如今尚宝德火烧眉头,又哪里有宽慰皇后的心。
    “娘娘,今日李大将军要硬闯,若非太后撞见将他斥退,只怕是不好……若是几日后再得不到安稳,朝中该如何说?”
    这几日她最害怕太阳西沉。
    皇帝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太医用药依旧拿不定主意,每每只能服用烈药朱砂之物压制,眼看他时常一整日都醒不过来,她只觉无穷无尽的恐慌席卷了她。每每见到落日,这黑暗前的最后光明,她的心里,时常都是绝望的。
    如今紧要关头,太后这位以往与她不相对付之人,竟给了她许多襄助。
    乐嫣缓了缓心神,道:“南府灾情三司公文昨日传回,如今便将陛下口谕下传下去,一切依着往年旧例,减免赋税,开仓放粮。其余诸事公文暂压着,待陛下醒来,我读给陛下容他决断,另令所有禁军加强绥都城防。”
    皇帝一日不能临朝,各种非议便纷涌而至。
    那些朝中的肱骨之臣,往日瞧着忠君忧民,可说到底他们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只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他们是忠,更多的是大徵,更多的是能给他们食俸,让他们家族绵延昌盛,千秋万代的君。
    若是知晓皇帝病情不容乐观,帝王无嗣,谁能不另生企图?不生旁的想法?想着要另拥新君?
    那些藩王,外戚,朝廷肱骨,只怕早就会暗中勾结,蜂拥而上。
    皇帝在时,犹如定海神针,无人敢侵犯一步,可若知晓皇帝病重,如此巨大利益在前,谁能守得住本心……
    若是真的入了皇城,代为处理国政,只怕下一个就是封禁这显阳宫吧!
    皇帝心腹之臣众多,军队中更是一呼万应,可如今关头兵力驻守北境鞭长莫及,朝中局势繁杂,真正能信任的却只有这些真正隶属于帝王的亲卫。
    好在禁军内外军两万人牢牢控制皇都,这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屏障。
    只要朝廷不乱,任何来人便是乱臣贼子。
    她并不懂这些,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步,就像是无数刀枪在她身后抵着,她若是做错一丝一毫,头顶的铡刀便要落下。
    她被逼着推到台前,被逼着做出决断。
    正说着,便见宫廊外喧哗一片。
    “何事?”
    未久,禁卫们仓促入殿来报。
    “报!襄王封地有动静!月前襄王封地大军集结,如今已行至兖州!瞧着行程,只怕是朝京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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