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在原地,很慢很慢地对许衷提了提嘴角。
我能说什么呢?
我真的能拒绝他吗?
杨明阳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先带着他出去吹吹风,你一个人在这里想一下,行吗?”
我一动不动。
杨明阳一把拽起许衷,径直打开了门。
我坐在沙发上,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许衷不可能现在才知道许志国的重男轻女,也不可能现在才想起来许钦言会抢走所有他在意的东西。
他会突然找上我,说喜欢我,想跟我住在一起,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在知道他是谁之前就爱上他的人,不会为了名利和金钱背叛他,自始至终都会被他掌控。
该死的一见钟情。
许衷早就猜到许志国会把许钦言接回国,逼他选择放弃我来继承家产,但是许衷偏偏不遂他意,他清楚许钦言的德行,贪婪又不知分寸,正好被他拿捏住七寸,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得偿所愿。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该怎么入侵我的生活,该怎么跟我相处,该怎么劝我将计就计接近许钦言,迫使不接受同性恋的许志国对许钦言也彻底失望。
我迷茫的视线看到了茶几上的两本手语书,又觉得许衷的做法太矛盾。
他拥抱我,亲吻我,只是从来不说他爱我。
那他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他向我坦白了他的过去,抛弃了他的名誉,住在破旧长霉的出租屋里,花这么长时间去学习手语,忍受我不算多么高超的烹饪技术,过着他并不习惯的生活。
只是为了一个要为他所用的哑巴,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吗?
杨明阳说他早就爱上我了。
我只想知道,一句“我爱你”那么难说吗?
他真的爱上了我吗?
杨明阳明显是知道许衷的计划,谁知道他看着我脖颈上的吻痕,他说许衷不可能放弃我,说许衷早就爱上我了,会不会也是许衷计划中的一环呢?
他言之凿凿,我却不敢相信。
我听到窗外刮起了很大的风,想到许衷被杨明阳拉出去时身上过分单薄的睡衣,他的眼泪挂在通红的眼角悬而未坠,就好像他真的那么舍不得。
我死死地攥住了沙发上柔软的布料,还是觉得怨恨和失望。
我不明白自己对于许衷来说究竟算什么,也许他真的动过心,也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找不到替许衷辩白的理由,就像我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在意我。
我没办法开口,他不主动去说。
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许衷一开始的目的不纯,很多时候也只是利用,但我还是会心软。
我还是想让他能够得偿所愿。
在我打开门之前,我没想到许衷会哭。
杨明阳的手里拿着咖啡取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靠在墙上的许衷。
墙灰蹭到他衣服上,风从被打碎的窗户那里吹进来,可能是被冻的,他的脸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只是不言不语地流眼泪。
“沈涣。”杨明阳先注意到了我,他挺直了背,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许衷。
我没等许衷说话,只是擦掉了他的眼泪,变得冰凉的泪水在我手上缓缓铺开,我再一次感到窒息。
我点点头:我答应你。
他没露出喜色,握住了我的手。
第75章 “不尽人意”
杨明阳见我答应了,也就没再出租屋里待下去,他随手把喝完的咖啡塞进了许衷手里,拍了拍他微微耸动的肩膀:“我早就说过了,你自求多福吧。”
许衷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杨明阳从楼梯上走了下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不打算问许衷,杨明阳早就说过什么。
不需要问,我都能从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的蛛丝马迹中猜到,左不过是让许衷放弃这个计划,或者是别利用我。
只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许衷把他的计划对我和盘托出,我又做好了准备、给了他承诺,无论是我,还是许衷,都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许衷,他拿着纸杯的手指用力,在上面留下了不浅的指痕。
他轻轻地抽了口气,对我露出了一个硬拗出来的笑容,脸上泪痕未干,眼睛湿漉漉的:“进去吧?”
我把杯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打开门,等他先进去之后,再把空了的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没喝完的巧克力奶放在茶几上,我突然又想起许衷刚来到我家里那天,我拿在手上的那杯巧克力奶。
许衷拿书的手顿了一下,他明显也注意到了那杯巧克力奶。
从我答应他开始,许衷就没再看我,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敢,他说:“我把垃圾都扔了?”
我点点头。
我其实不太明白,明明是许衷利用我在先,为什么他要哭的那么伤心。
我对他来说,究竟是一个可以被他利用的棋子,还是他早就动了心的爱人?
许衷几乎是仓皇地将巧克力奶倒掉,他的手一直在抖,我几乎要以为他还要流眼泪。
但是他的眼泪似乎在门外的那个时候流干了,即使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亮的惊人,我也没再看到他脸上覆盖上几道泪痕。
而我跟许钦言的相处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顺利。
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许衷突然开口问我:“你想让我我跟你一起去柏林夜吗?”
他很久没去过柏林夜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许衷皱着眉,他的眼睛有点肿,脸上的疲惫之色很重,带着点倦怠:“我想看看许钦言是不是也在。”
我怕他跟许钦言在柏林夜打起来,又觉得他只是担心我不想靠近许钦言,就摇了摇头:不用。
许衷咬住了嘴唇,他这段时间咬嘴唇的频率格外高,见我反对也没有露出沮丧的表情。
许钦言的确来柏林夜了,我刚打开门,就看到他坐在调酒台前和江肃洲说话。
也不知道许钦言说了什么,江肃洲笑得挺开心,一抬眼看到我,就朝我挥了挥手:“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我朝他微微点点头,假装没看到许钦言脸上浮起的笑容。
“我刚刚还跟他说了许衷跟你的事情,”江肃洲随手把酒杯摞在旁边,他托着脸,“他还跟你住在一起吗?”
我一边在心里思考许钦言到底跟江肃洲说了什么,江肃洲怎么连这些事情都抖了出来,一边把脖颈上的围巾扯了下来,许衷想帮我系围巾时,被我拒绝了。
我倒也不是多么抗拒许衷和我的肢体接触,只是感觉我们俩又回到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的靠近总让我以为他别有用心。
我看到许钦言那张在眉眼间和许衷有一两分相似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昨天夜里许衷脸上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的泪痕。
太难受了。
“我听你那个朋友说,哥哥他跟你来过一次这里,”许钦言跟了上来,他伸脚抵住了休息室的门,眼睛一弯,就好像他和许衷真的那么兄友弟恭一样,“以后就没来过了。”
我把风衣的拉链拉了下去,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如果我男朋友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算他是个哑巴,我也舍不得让他出来工作,”许钦言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也不在意,抱着胳膊,说不出是试探还是玩笑,“哥哥对你这么放心啊?”
我很想像自己在心里规划好的那样,朝他笑一下,或者顺着他的话说些什么,但是我抬眼就看到他脸上极讨人喜欢的笑容,只想告诉他——“这跟你没关系”。
我按捺住心里的厌烦,反问他:靳重不是你的男朋友?
许钦言凑近,脸色微微一变,有点不自然,又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里好像没有靳重的事情吧?”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已经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了,直接指了指门口,言简意赅:出去。
许钦言挑眉,我以为他会生气,谁知道他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镇定自若地说:“我还会再来的——哦对,风衣还挺好看。”
说完后,他体贴地帮我关上了门。
许钦言嘴里的那件风衣,是许衷嘴里的“情侣装”,他的那件是纯黑,我的是纯白,收腰的款式,我几乎没穿过风衣,风从布料中穿过去时,彻骨的冰冷让我频频低下头检查拉链。
我不太清楚,许衷让我穿这件风衣,是为了告诉许钦言他有多在意我,还是为了向许钦言宣示主权。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门外传了过来,我以为是许钦言去而复返,打开门,却看到是杨明阳站在门口。
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明阳探头往休息室里看了两眼:“刚才许衷催我过来,说许钦言肯定会在这里。”
怎么又是许衷?
我告诉他:许钦言刚才来过,但是已经走了。
“我看出来了。”杨明阳扫了两眼就要走,走出了两步路,又回过头,“我觉得许衷好像没什么安全感,你懂吗?”
我其实不太懂,他为什么会没有安全感,于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杨明阳“嘶”地咧了咧嘴,他压低了声音:“我不太想再插手你们俩的事情,但是以我对许衷的了解,有的话他拉不下脸跟你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怕你真的被许钦言拐跑了。”
第76章 “谁是哑巴”
我站在原地不动。
杨明阳悠哉悠哉地等了半天,没等到我的回应,他疑惑地问道:“沈涣?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点点头。
他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我,可能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他舔了舔嘴唇:“呃,反正我希望你能清楚,许衷其实很在意你,你和许衷就不要……”
我没听完他说的话,兀自噼里啪啦地打字,像是在泄愤,又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杨明阳,你是许衷的第二人格吗?
杨明阳没反应过来,他结巴了一下:“啊?你在说什么——什么第一人格第二人格?我跟许衷都没有精神病。”
我微微仰头,想眨掉那一点顺着委屈泛起来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