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无人,本是人人都在被窝中会周公的时候,有人却踮着月光轻手轻脚走进了那人的房间,从他身侧的包袱中翻出了一份信件。
不过几分钟,信件就被誊抄了一份,使者无知无觉带着原件继续北上,这份誊抄件却辗转摆到了江子棠的桌子上。
灯光明亮,印在信件上,将信件上的每个字都照得清清楚楚。
信件是大梁朝秘密送往契丹的,信件上写的是“大梁愿和契丹互为兄弟之邦,前后夹击,击溃大齐,事成后大梁愿向契丹献上燕北二十四镇,互帮互助。”
燕北二十四镇乃是北方险地,度丹便是其中之一。燕北二十四镇一直是拒外夷的天险之地,人口和土地也很可观,具有重大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价值。从古至今,北方的游牧民族和中原的农耕民族没少为了争夺这块地界而打战,无论双方是哪个政权。
但现在大梁被逼急了,哪怕割让燕北二十四镇也要和契丹联手打大齐。
和这封密信一起到的还有百孟庭的一句话——拦,还是放?
灯影幢幢,墙上的影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只有一团黑影。笔杆旋转之间,那宣纸上空白一片。
良久,江子棠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微微侧过身,只一字,落笔极快,写完便翻折提笔宣纸装入信封。
净华道:“写的什么?”
江子棠正在给信封滴蜡封口,闻言手一顿,又很快道:“我让百孟庭拦下他。”
净华压根没有任何怀疑,甚至没提出看一看便点了点头:“恩。燕北二十四镇绝对不能割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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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的大梁官员近几日内陆续死了几个,大梁将这事瞒了下来,南方百姓都还不知道,只是扬州府衙的守备又加强了。
据推断,做这件事的应该黑云门,为首之人当是陆岭。
陆岭被陆凡囚在小吹雪山庄,但陆岭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小吹雪山庄了,至今未见行踪。
他不见后,大梁这边就出事了,这手笔像极了黑云门。
扬州府署守备森严,江子棠闲逛过去,前门后门各站了六个人,睁大了一双眼看着过路的每个人都像看见在逃多年的通缉犯。
死了几个官员,他们越发风声鹤唳。
江子棠脚步轻快,四面望望,对面街上的窗户每扇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进不去。直将扬州城区、郊区和农村逛了一通,江子棠才回到了扬州分舵。
扬州分舵明面上是一家药铺,从正面进,过巷道,穿院墙,到后房。春雨下了两天,到今日倒是停了,但地面上水洼还没来得及干,院坝上的青苔杂草也还是湿哒哒的,埋进黄土里,黏在砖缝里,贴在人的鞋底上。
滑腻腻,软趴趴,湿哒哒的。
像极了潮湿氤氲的天气。
拾级而上,在最后一个阶梯那里将鞋底清理了,才进了房,分舵舵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他指示,桌子上准备了热茶和扬州的名小吃。
江子棠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终于开口:“找到陆岭他们了吗?”
这几天分舵和百闻阁他们也没闲着,一直在打探大梁朝的消息和陆岭他们的下落,只要他们的目标是大梁皇帝和那些官员们,查起来也不算费劲。
果然那舵主报出了一个地址,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宅院。
“要动手吗?”
江子棠右手摊在桌上,良久抬起稍许,很小的一点弧度,又顿在空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舵主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是等着。
终于见那手继续往上抬,舵主得了令正要吩咐下去,只见那手却被另一双大手按了下去。舵主吩咐的话卡在喉咙里,询问般地看向江子棠。
净华却道:“劳烦陈舵主等等,我同他说几句话。”
江子棠垂了眼,无声应允。
陈舵主识趣离开,离开时将门一并带上了。
虽然不在接诊的外屋,但仓库里储存了很多药材,积存的药材和摆在院落熬制的药水味随着一阵阵春风飘进来,围在人的周围,苦涩中倒是夹杂着一种独属于药材的清香。
净华坐在江子棠的旁边,问他:“你觉得怎么才能快点结束这场战争?”
江子棠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嘴角微撇,茶水放置半晌已经凉了,随意搁在桌上道:“管我什么事。这场战争往近了说是陆凡不本分,往远了说是大梁自己没能斩草除根。”
“若是与你无关,这段时间你又是在做什么?”
“你能不知道?”江子棠自问自答,“当然是想让陆凡一败涂地。”
净华道:“我知晓。这段时间我看了许多,陆凡他们那封讨粱檄文并非胡乱编造,里面所言非虚。”
江子棠道:“那又如何?陆凡他又是什么好人吗?他一路爬上来又牺牲了多少人你数得请吗?我师父你师父,我娘亲你家乡那么多人,谁不是因他而死?!”
江子棠情绪激动,眼眶发红,一连串的反问抛过去,不仅是问净华,也是要叫他自己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