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茂平一路向下,来到宋家。
宋迎春端着咸菜煮鸡蛋往桌上放,宋怀民和刘合欢已经坐好,一家子准备吃早饭。宋迎春见了王茂平,招呼他坐下:“平叔来了啊,吃早饭不?”
王茂平摆摆手,拧着眉头做出无奈的痛苦状:“不吃不吃,一大早刚开完会,忙得没得歇,都是政府的事情,可不敢耽搁。”说完,他拉开长凳坐在桌前,阔气地放下公文包,接过宋迎春递过来的鸡蛋。
他拨开蛋壳,说着林木开发的事情,他一口咬下半个鸡蛋,噎得慌。宋怀民赶紧盛了碗粥送过去,王茂平喝下一口粥汤,满足地拍打胸口顺顺气。
“来的人,是老外呢,明天你们家迎春也去接待。”
王茂平划拉着筷子吃完粥,临走又在盘子里拿走一颗鸡蛋。
“老宋,记得啊,明天别让迎春干活。”
“成的,成的。”
王茂平一走,刘合欢忍不住笑了:“这个王茂平,喊我们家迎春干啥。”
宋怀民也笑:“他你还不知道么,就是个咋呼人,全村人都去接才好呢。”
“去就去呗,稻子收的差不多了,迎春明天歇一天。”
宋迎春嗯了一声,锅里的粥还剩点,他添到碗里一气喝完。刘合欢起身收碗,被宋怀民拦下:“你割破的指头还没好,碗我来洗。”
宋怀民收完桌子去洗碗,宋迎春翻出抽屉里装药的塑料袋,给刘合欢换了一个新的创可贴。
今天晚上邹良带了手表,这样溪滩上就有了时间,比方说现在是9点钟,按道理宋迎春快来了。
他来了,还是那张笑脸:“大良!”
宋迎春洗好坐在邹良身边,点烟。
“茂平叔说的,明天考察的事情你知道不。“
邹良点头:“他早上来我家了。”
宋迎春叼着烟,声音有点咕哝:“还让我去,我去干啥。”
邹良却来了精神。早上王茂平走后,他因为陈春梅痛快的、带着显摆的答应不太高兴,虽然他当时没有反驳。
“他也喊我了。”邹良说道。
宋迎春笑道:“喊你才对,你读书好。“
“你怎也这么说?“邹良的声音冷下来。
宋迎春察觉到他的不悦:“哎……”他停顿下来,随即又恢复声调,讲了一个不太重要的承诺:“那我以后不说了。”
邹良扬起嘴角,说:“好。”
他问宋迎春:“那明天一起?”
“明天一起。”
8点钟,一把好太阳照在泉灵村。村头的槐树上缠着疯长的喇叭花,一树攀着一树,连成一片花墙。蓝紫色的鲜花旁,是一群等候已久的泉灵村人。
王茂平还是那身打扮,多了个打满摩丝的油头。他左边是林业局下来的领导,右边是邹良。身后是一群最能拿的出手的,泉灵村的姑娘小伙。
邹良也穿了衬衫,白色的一件。那是邹良参加县里数学竞赛买的,花了两三百块,换下来陈春梅都是单独拿个盆洗,绝不跟其他衣服掺混。
他对接待的事情很无感,扭头看看,宋迎春就在身后。
邹良等得开始不耐烦,终于有辆黑色的桑塔纳开过来,在晒谷场停好。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不认识,大概也是个什么领导。另一个就是王茂平说的老外,年纪挺大估计有个五十来岁,人很亲切,让大家叫他马克。
王茂平忙不迭迎过去,点头哈腰地散烟,马克拒绝了,伸出毛茸茸的胳膊挨个握手。中文说得生硬:“你好、你好。”
握到邹良这里,王茂平使了使眼色,示意邹良打招呼。
邹良握住手,回了句:“你好。”
握完前面三个人,和马克同行的领导带着他往前走。王茂平跺跺脚,小声问:“你怎么不说英语?“
邹良不理他。
一群人顺着村道往前走,马克东指指,西问问,陪同的人抢着回答。邹良觉得没意思,想退到后面找宋迎春,稍稍往后,就被王茂平拽回来。
路过村里的榨油坊,马克很好奇,问这里是干什么的。
王茂平抢答,说是榨油的。
马克不太能理解榨油是个什么活动,又感兴趣得很,站在那边端详半天。王茂平着急地解释了一大通,越说马克越糊涂。他手舞足蹈地上下比划起来,邹良觉得他很快就要回家拿点菜籽,当场演示一下榨油过程了。
邹良简单地组了组句子,用英文解释了一下榨油坊的作用。
他的口语是很流利的,一点口音不带。邹良高中的英文老师,跟陈春梅是同村人,他说陈春梅唱歌好听,是通音律的人。遗传到邹良身上,就变成了语言天赋。
这个天赋没啥用,高考又不考口语,只是这时候讲两句英文,确实像模像样罢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马克欣喜地朝邹良竖起拇指,热情地揽住邹良的肩头,开始跟他聊天。
马克的中文一般,他跟邹良的沟通是中英掺杂。想不起来的中文单词,他就用英文来说。整体表达是中式的,马克讲的很舒服,邹良听着也不费劲。
可在身后的人看来,这可太了不起了。邹良跟人老外都能聊上,人家都对他笑嘻嘻的,就愿意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