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放下心:“字画无碍便好,那可都是前代的遗迹,把我脑袋砍了也赔不起。织锦湿了无妨,晒晒就好。”
公孙克无奈地笑:“大人,您说笑了。”
“不过,”姜羽又问,“马车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破洞?”
公孙克:“县令说,是车棚年久失修,昨夜雨急风骤,横梁塌下来了。”
“嗤,”姜羽微眯起眼轻轻一笑,“早不失修晚不失修,偏偏我来的时候失修?县令人呢?”
公孙克:“在外边儿候着呢。”
姜羽:“起得够早啊。”
穿戴完,盥洗过,姜羽道:“我们去会会这县令。”
饶县县令名叫尹平,年过四旬,前年才上任,这两年燕晋交好,边境并无战事,因此尹平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过得很是悠哉。不想睢阳君在驿馆投宿一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尹平也是欲哭无泪,凌晨时分驿馆来向他禀告后,他当场没吓出病来,急吼吼地提上裤子就跑来驿馆。
然而睢阳君还没醒。
尹平心下焦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再一眨眼,那人便从屏风后走出来,玉冠玄衣,朱履赤袜,衣襟带风,端的是举世无双。
大周朝以周天子为尊,周王室奉天命统领各诸侯国,燕国便是大周朝东北部一个诸侯国,国力比起齐、晋那些大国,有些不够看,比起宋卫那等小国,又强上几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典型。
而睢阳君姜羽便是燕国的上大夫,睢阳君是他的封号,年仅二十五,便已位极人臣,以世家子之身名列天下四公子之首。传闻这位睢阳君不仅文武双全,还形貌俊美,在整个大周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寻常人见了姜羽,恨不得要多看几眼,见识见识这位睢阳君的尹平此刻却根本无暇细看,仿若见到了救星,“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大人,睢阳君大人!下官知罪,但下官也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啊!还请大人宽宏大量,莫要上报国君!”
否则他这乌纱帽就不保了。
任他哭得声势浩大,姜羽岿然不动,瞥了尹平一眼,拂袖坐到一边。公孙克替他倒了茶,姜羽端起杯来,到唇边只抿了一小口,发现那茶涩得要命,半点儿茶味儿都没有。遂蹙眉放下,手支着下巴,抬起眼皮,见尹平还跪着,方才慢悠悠道:
“县令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寒。”
姜羽并不像寻常上官那样盛气凌人,也没有疾言厉色,不紧不慢的态度,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似的,让尹平心里莫名有些犯怵,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似的,也不敢哭了。
抬袖拭了眼泪,不敢起来,就挪着膝盖到姜羽身前一尺,期期艾艾地低声说:“大人,下官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只是这才过完年不久,驿馆还没来得及翻新,昨夜下的雨实在是大,你看……”
姜羽淡淡“唔”了一声,问:“你确定车棚真是年久失修?”
尹平一愣,茫然道:“那……那是什么?”
“方才我来之前,先去后院看了一下,”姜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尹平的神情,继续说,“总觉得车棚并非年久失修,而是人为啊,你没去检查吗?”
尹平猛然一惊,双手抓住姜羽的衣摆,这回是真要吓哭了:“大人,冤枉啊!”
姜羽目光落在尹平的手上,不悦地蹙起眉。公孙克适时道:“你哭什么,大人还没说是你。”
“啊?”尹平收住眼泪,抬眼瞧见姜羽不耐的目光,讪讪收了手,替姜羽抚平衣摆,讷讷道,“下官、下官愚钝……那大人觉得是什么人做的?”
姜羽道:“这是你的地盘,你倒来问我?”
尹平为难:“这……下官治下的饶县虽不说夜不闭户,但赏罚严明,少有鸡鸣狗盗之辈,从不曾听说过这等事,若是有人故意为之,又是因何缘故?”
“是啊,你说此人破坏献给晋侯的贺礼,有何居心呢?”姜羽弯腰,用手扶正县令的乌纱帽,心道难怪这蠢货只能在饶县做个县令,“近来天气不好,阴雨连绵,织锦湿了,到晋国势必要闷坏,让晋侯瞧见我燕国献给他的寿礼,竟是这副德性,你说会怎么样?”
这两年晋国面临西边秦国和南边楚国的压力,一直想同燕国修好,而燕国为了对抗齐国,也乐于达成这个联盟。可两国关系依旧处于暧昧阶段,若是出了岔子,晋国与燕国反目,这联盟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这……这……”尹平额头上冷汗冒下来了,抬起袖子哆哆嗦嗦地擦。
“行了,起来吧,”姜羽拍拍尹平的肩,“你去查查近来饶县有没有混入什么人,发生什么异事,查完了回来告诉我。”
县令领命去了,这边姜羽也没有干坐着,命人把湿了的织锦取出来,晾在驿馆里,叫人时刻注意着,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来告诉他。
饶县就这么大点儿,只要有心,很快就能查到。尹平来回禀姜羽时说:“传闻说,齐国太子近日流亡到了本县这一带。”
没等到后话,姜羽眼皮一掀:“没了?”
尹平抹着冷汗道:“就、就这……”
姜羽靠着椅背,食指在红木扶手上点了点,摇头叹道:“县令大人,这可是你治下的县,齐国太子流亡到这一带,绝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你先前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