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水舟也没有多想,手中端着还有些余温的药碗,想到刚才李大夫说的话,不好耽误,用汤匙舀了点褐色的药汁要送入到江景元的嘴边。
江景元蠕动了一下唇瓣却紧咬着牙关,任凭徐水舟如何使劲都送不进他嘴中。
徐水舟的额头已经急出一排排密汗,这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来,凉了药效可就没了。
李大夫方才说是让准备身后事,可徐水舟的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景元哥喝了这药就痊愈了呢。
徐水舟无计可施的时候,江景元的僵硬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刚开始,幅度还很小,渐渐的江景元能够活动整个手臂了。
眼睛也迷糊间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那瓷白色的汤匙,江景元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扬起手推开。
“对不起……”声音沙哑而又轻柔地吐出,轻飘飘的,宛若绒毛拂过江水,要不是徐水舟的耳朵灵敏,他可能都不会听见。
徐水舟并没有责怪,反而一脸的惊喜,“景元哥,你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叫伯母。”
“咳咳,不用,扶我起来。”江景元轻轻的咳嗽,摆摆手,有气无力的样子,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
徐水舟放下手中的药碗,手忙脚乱地把江景元给扶起来,又慌忙端过药碗,想要趁热打铁给他服下。
江景元的手在徐水舟手上轻轻一拍,将药碗给拍打在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药汁也有些许洒落到徐水舟的身上,徐水舟差一点惊出声来,不明白江景元这是为何:“景元……哥?”
“药,有毒……咳咳,扶我去外面。”江景元一边咳嗽,一边柔声向徐水舟说道。
徐水舟一脸的震惊,药中有毒!他为何不清楚,但看江景元的那肯定的神色不似有假,心中起了狐疑。
江景元听得门外的动静,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陈秀秀虽说在村里混了个彪妇的名头,到底还是个弱妇人,要是有个万一,他如何去跟九泉之下的“江景元”一个交待!
此刻他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体内的余毒还未消,正是羸弱的时候,稍微说点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苍白的脸上带些红潮,看上去颇像溺水之人。
徐水舟也听得外头的动静,将心中的疑惑强压下去,咬咬牙,替江景元批上一件外衣,一把横抱起他,向外走去。
江景元躺在徐水舟的怀中,倒也没有尴尬,只是担心门外的陈秀秀。
“江远茂家的,你还年轻,当年你带着孩子守寡我们也就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你那孩子怕是挺不住了,你一个女人还是把地交出来吧。”
江老四原名江远财,跟陈秀秀之夫江远茂是一个辈分的,还未出五服,一直惦记着当年族中分给江景元家的二十亩上好水田。
之前江远茂去世的时候他就打着这个主意,只不过那时族中有族老们压制着,他不敢贸然出头。
现在十余年过去,族中族老们死的死,不管事的不管事,陈秀秀那刚考上秀才的儿子也成了短命鬼,他哪里还坐的住。
上下嘴皮一碰,就说动了几位族人,一起来逼迫陈秀秀把那二十亩水田交出来。
“你个混账,我儿还未落气,岂容得你这等小人在这儿狂吠。”
陈秀秀怒气攻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满腔怒火直直地瞪着江远财,那目光好似要杀人一般。
腰间别着一把砍柴刀,她的手就搭在砍柴刀上,准备见势不对就抽出来一顿乱砍,反正她儿子要是活不成,她也不活了!
“别作挣扎了,你那砍柴刀吓得了村里的几个泼皮可吓唬不到我,我看啊,你们家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江远财说道这里眼珠子咕噜一转,又接着说,“你看看你那死鬼丈夫刚考上秀才,阎王就要了他的命,如今你儿子也要步他的后尘,你说说你们家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或者说你儿子根本就不是我们江家的种,所以你那死鬼丈夫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勾魂。”
陈秀秀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骂她丈夫,辱她名节,咒她儿子,无奈的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她倒是真希望丈夫可以回魂,把他们娘俩带走,也好过受这种侮辱。
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抹着一直放在腰间的砍柴刀,试探着要不要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娘~”
陈秀秀正准备动作,听得背后一声熟悉的声音,满脸震惊。
就连江远财和几十个做好准备的村民的脸上也挂满了震惊,江景元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几乎不可闻,但是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在注视他。
注视着这个他们原本以为活不过今天的人。
陈秀秀瞬间反应过来,用身体替江景元挡着门外的众人,刚才还满是悲愤的眼神,此刻变得满是慈爱,“景元,醒了就好,快进屋去,这里娘来解决就好。”
陈秀秀说完还颇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徐水舟。
江景元扯着有些僵硬的脸,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声音轻轻地说,“娘,不怪阿舟,是我要他带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