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致下楼时,南妈妈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品类算不得丰富,也比不得季家保姆做的精致,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南家不兴食不言寝不语,可在用餐期间,南山只是闷头吃饭,南妈妈看似神色如常,可每每宁致夹一道菜,她便会偷偷观察宁致的表情,见他面色放松,偶尔还会舒展眉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人一但放松,就忍不住想说话。
她用公筷夹了块鱼肉给宁致,道:“小乖乖啊,你刚来咱们家,先休息几天,正好让你表哥带你出去玩玩,等你转学手续到了再去学校也不迟。”
这话要搁季尧耳朵里,指不定会觉得大姨不安好心。
毕竟现在正是高三最关键的时刻,南妈妈别说催他去学校,还让南山带他出去玩,这不是故意耽误他学习么?!
宁致却不会这么想,他抬头看着南妈妈,认真道:“现在正是高三冲刺阶段,一天都耽误不起。”
这话比较符合季尧的性格,可宁致觉得这样对待一位长辈似乎有些无情,便又道:“大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不习惯,其实这没什么的,我妈从小学开始就有意培养我的独立性,小学夏令营有老师跟着不算,初中有跟同学出去参加比赛的经历,高中时我就可以独自坐飞机去国外看望我小叔,顺带旅游,所以,你别担心,在转学手续还没办好时,我就在家看书温习功课。”
这一番话听的南妈妈欣慰之余又有些难过。
外甥懂事,她觉得是妹妹教的好,可太懂事了,又叫人心疼。
南妈妈.的情绪变化落在宁致的眼中,他心虚的垂下头来,端起汤来喝了两口压压惊!
南妈妈对季尧一家人的滤镜太厚,所以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会在心里放大十倍来美化……
他还是别说了,喝汤吧。
一直被忽略的南山看了看表弟,又看了看他妈溢出来的心疼……
算了,还是安静的吃饭吧,亲妈.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掰不回来了。
今天的鲫鱼烧的不错,又鲜又嫩,怪不得表弟的筷子一直落在这盘菜上,不行,他得先下手为强。
一顿饭在俩表兄弟明争暗斗中结束了。
饭后,宁致喝完南妈妈准备的牛奶,赶走想跟他彻夜长谈的南山,上了阁楼,守在软塌上等着隔壁的人回家。
霍弈君回来的时候,整个镇子的灯火都熄了。
他推开院门,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院子,客厅里有灯亮着,昏黄的光晕穿过敞开的大门投射.到院子里,就像是一团为他指路的明灯。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姥爷为他留的灯发呆,看着看着,鼻头猛地一酸,眼前霎时蒙上了一层水雾,白天在霍老太太那里受到的责骂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立时化为满腔的委屈。
太苦了。
身上的痛楚都比不得他心里的苦。
幼时丧父丧母,母亲是杀死父亲的凶手,亲戚的指责和旁人异样的眼光,霍老太太的迁怒和毒打,叫曾经天真懵懂的他一夜成长。
好不容易被姥爷带了回来,霍老太太却时不时的跑上门来打滚撒泼要生活费,甚至还辱骂姥爷,让曾经健谈开朗的老人渐渐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模样。
他恨霍老太太吗?
肯定是恨的,若是不恨,也不至于连声奶奶都不愿意叫。
可他却没资格去指责霍老太太,毕竟确实是他的母亲害死了霍老太太的儿子,所以这些年来,无论霍老太太怎么欺上门来辱骂,亦或者每次过去看望她,都要接受棍棒的洗礼,他都只能默默受着。
但那是之前,昨晚,他从母亲的旧物里清理出了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装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里面详细的记录了母亲心理改变的历程。
霍弈君咽下泪意,忍着身上的疼痛和饥饿走进家门。
大门敞开着,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前方阳台忽地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回来了,饭在煤炉上,吃完早点去睡觉。”
霍弈君循声望去,就见姥爷坐在阳台背对着自己,辛辣的烟味随着晚风飘进屋子,沁入他的鼻端,他忍不住开口道:“少抽点烟,您身体什么情况您也知道。”
江老爷子没有回答,寂静的夜晚只有他‘吧哒吧哒’抽旱烟的声音。
霍弈君没再说什么,他捂着干瘪的肚子走进厨房,煤炉上的铝质蒸锅上冒着白烟,打开锅盖,就见里面放着一碗玉米炖排骨汤、一碗红烧肉和一条丝毫未动的鱼,忍了一路的泪意瞬间就崩了。
水雾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汇聚成泪珠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