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祝雁湖和她二哥哥是相似的脾性,只是更温婉些,兄妹俩长得也相似,都像他们娘。看起来雪日梨花般的小女孩儿,骨子里是要强的,心地又善,祝北河最疼宠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还有他的发妻,多年陪伴,跟着他这个闷脾气的人吃苦受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深情厚爱,祝北河心里都记着。
现在他这个脊梁骨就要倒了,他真是一个都放心不下。
偏偏妻子儿女都是极体贴极懂事的人,在他面前连泪珠都不轻易落,真是叫祝北河又心疼又心酸。
顾昭进门的时候,下人来报,祝北河想了想,对着妻子和一双子女说:“太子是君,咱们是臣,你们替我接驾才是。”
这话并没有不对,三人到前厅去迎驾,祝雁湖身前立了架屏风。
顾昭一看这个架势,赶忙虚扶了一把,把礼给免了,温和了语气道:“父王派我来探望祝伯伯,反倒劳烦祝伯母与祝兄、小妹费神,倒是昭的不是。”
他本就长得好,更被顾烈教养出了一身不可小觑的王子气度,有傲气也是不卑不亢的,并不会盛气凌人,现下有心表露亲近,口中称呼都刻意家常着,祝夫人感念圣恩,立刻红了眼眶:“陛下日理万机,还牵挂着我家老爷,圣恩浩荡。”
顾昭一本正经道:“祝伯伯是朝廷栋梁,又是伴随父王起兵的长兄,若父王不记挂着他,成什么人了呢?还请祝伯母带路,昭奉命而来,还是该好生探望祝伯伯才是。”
祝夫人掩了泪,对这位太子心生好感,已经当成了自家子侄似的,带着往祝北河养病的偏厅去了。
祝雁湖隔着屏风一见,觉得这位太子,确实是容貌不俗、气度不凡,不知不觉盯着顾昭看,直到似乎与顾昭隔着屏风对上了视线,心中一惊,赶忙垂眸。
回了偏厅,祝雁湖不与兄长同路,是从后院绕过来的,身前依旧架着屏风,进门时,顾昭正恭敬地与祝北河说话。
祝北河对顾昭本人,本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有心考校,越问越觉得这位太子是个好的,学问洞明,广博胸襟,言行有礼有度,陛下着实是教出了一个出色的继承人。
听着听着,祝夫人心生奇怪,怎么自家相公见了太子,跟教书先生见学生似的问个不停,她心里想到一个可能,登时大睁了眼睛,手心生汗。
祝寒江也是心头一跳,再看顾昭时,就眯起了眼睛。
祝北河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也再找不到比顾昭更令他放心的年轻后生,索性一狠心,对顾昭道:“殿下,臣托您给陛下带句话,就说,这事,臣答应了。”
祝寒江急了:“爹!”
祝北河闭了眼,像是没听见。
顾昭一撩衣袍,对着祝北河的病榻跪了单膝:“昭此生,必定不负您的信任。”
顾昭起身,对着祝夫人、祝寒江与屏风后的祝雁湖一礼,温声道:“想必你们有私话要说。昭是诚心,父王也是诚意。祝伯伯托我带的话,我留一日,若有意愿变改,也是我没有缘分,祝兄来太子府寻我说一声便是。父王那边,由我去说。孤就先告辞了。”
祝夫人听他这么一席话,满腹疑虑就先消了三分,连祝北河都不禁动容。
正准备行礼送客,顾昭像是才想起似的,对跟随他的近卫点了点头,才回过身对祝北河道:“昭初次登门,带了些许薄礼,并不是什么值钱物事,这是礼数,还请祝伯伯做主收下。”
已经到这个地步,见面礼是没必要不收的,祝北河也就点了头。
近卫带了数个礼盒进来,顾昭放下了也没在多话,将偏厅留给祝家人,自己走了,他极为规矩,甚至没往屏风后多看一眼。
祝北河握了妻子的手,问:“你看如何?”
祝夫人忍不住红了眼圈:“是个好孩子,可会不会,太过高攀了?”
这正是祝北河心中隐忧,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安慰妻子道:“高攀低嫁,都得看人品性情,这位已是没得挑了。”
祝夫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个不错的答案,心头一松,更不愿叫祝北河为难,点头道:“老爷安排得很好。”
这么想着,祝夫人走到桌边,去看顾昭带了什么见面礼,却见是太医院的补品、笔墨纸砚等等实用东西,也合适祝府的家风,因此对顾昭更添了分好感。
其中一盒子有些杂乱,既有京城老字号的上品素净胭脂水粉,又有草编的蜢蚱、福瑞斋的狼毫,这一看,就是给祝雁湖的。
祝夫人心中好笑,猜测顾昭是从未给女子送过东西,叫侍女送到屏风后去,却听女儿惊讶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祝夫人忙问。
祝雁湖聪明敏锐,哪里不懂得爹娘方才是在说什么,她乍然得知和太子姻缘已定,心中怔愣不已,因此打开礼盒时,被惊到了失声。
这里面每一件,除了那草编的蚱蜢,都是她惯用的、爱用的,甚至那支狼毫,是她那日看了许久没舍得买的。
这怎么不让她心惊。
祝雁湖连忙道:“并没有什么。我见这草蚱蜢,还以为是真虫,惊了一瞬。”
祝北河和祝夫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