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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碗药若是喝下去,估计接下去几个晚上他都别想下床了。
    来日方长。说出去可能没人信,他这辈子就只想龟缩在一方小城,过安稳日子。
    此时的重越不只伤势已经痊愈,修为稳固,魂力更是触及第五境壁垒,可以做到魂力外放。
    所谓魂力外放,是指不依靠耳目,就能感知到附近的风吹草动。
    饶是如此,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暂时也没有提前出去见客的打算——宾客太多,谁知道混进来什么强者。
    风光一世不知何为畏惧,惨死一次回到青年时,倒成了只惊弦之鸟。
    他不是疯了,而是怕了。
    他要怎样才能和陨神谷划清界限?
    他背后一脉并不是他真正的血亲,他的血亲早就死绝了,而他认贼作父,被利用至死。在他灵体大圆满之际,那位他喊了上千年爹的至圣药尊,抽光了他体内金灵,活活炼死了他。
    临死前锥心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时,他与人巅峰一战结束,至圣药尊竟亲身前来探望,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听说你战败了。”
    重越有点羞愧:“让您担心了,只是小伤,不碍事。”
    药尊按了下他的肩,示意他不必起身,温声道:“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敌人再狠一些,战败和战死无甚区别。况且你自出世以来未尝败绩,我担心你这一败会挫了锐气,一蹶不振,毕竟过刚易折。”
    无论怎么回想,这些话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有“过刚易折”四个字,听过就像被针刺了下心口,不痛不痒,就是不那么舒服,但又远不值得去较真。
    重越道:“您真是担心过头了,我怎会……”
    药尊轻笑出声,抬指挑起他的下巴,道:“重越,一直以来,承欢我膝下还挺习惯的吧,看你也很乐意当我儿子。”
    两根手指擒住下颚竟是让他无法动弹,可怖魂压当头砸下,差点把他脖子压断。
    那人笑盈盈的,用最柔和的语调,说着最诛心的话:“但你这杆枪,我不想要活的了。”
    话总是点到即止,做法凶残到叹为观止,极尽自然,就好像扔进滚烫的药鼎中炼化的就只是一株药,而不是活生生的自己人。
    重越莫名想到很久以前,他心疼老爹亲自栽种药材太操劳,每次归来都会带许多珍稀药材,但样貌年轻、年岁不知凡几的“老爹”固执地埋首于药圃,听他唠叨多了,便笑着回道:
    “种药自然种药的妙处,若它太直,可以适当弯曲;太繁茂,便要修剪枝叶;给灵果套上模具,就能让它长成想要的形状……高阶药苗灵性很高,多和它接触,有益于我炼药啊。”
    重越被丢进药鼎,神火焚身,生不如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
    他所以为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模样。
    他站在族人一方所做的自以为正确的杀戮可能全都是错的!
    他的身世、他的为人、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虚的、假的!
    他所追求的战无不胜,倾尽全力不给亲族蒙羞,以至举世吹捧的生平就像个笑话!
    就连他最得意的金灵神体,竟是他灭顶之灾的源头……
    好像他整个人,从出生起就身陷囹圄,注定了会以惨死收场。
    重越自认为谋略城府无一不缺,却被蒙蔽千年,慈父端得毫无破绽,可见他那点城府拍马不及。
    成就金灵神体突破至尊也被对方轻易碾成肉泥,就算中途他醒悟过来想要抗争,也完全不是对手。
    论人缘,他的确还行,但跟至圣药尊相比……
    算了。
    多少人和势力都被蒙蔽,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修炼本是逆天之举,不达神境,唯死而已。
    友人曾说:苦难也是机缘的一种,世上所有要不了性命的苦难,都是以另一种方式磨炼人的意志,让人变得更强。
    在死之前,重越一直以为,这世上,能摧毁他意志的苦难,并不存在。
    岐山盛会,五城战如火如荼地展开,年仅二十岁的重越在贵宾观战席上闭目养神。
    有个公鸭嗓在耳旁不停地催促:“此地太过喧哗,低层次的小城小战对您毫无用处,上场的阿猫阿狗都不过花拳绣腿,您何必耽误自己宝贵的修炼时间哗众取宠,给东城城主这等小人物撑门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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